“我哪有什么意思?”晋王手一摊,“我长这么大,从懂事起,只求着能平安长大,这会儿是比从前好些了,可我还有什么能想的?大哥和老四,也就是他们两个,不是此就是彼,这事谁不知道?我能想什么?我什么都没想过,我没有这个野心。”
“王爷说的是,咱们只求个平安。”
“咱们只能求个平安不是?我哪有什么野心?小时候一起跟着先生读书,一个不顺眼,大哥抓起什么都往我头上砸,有一回甩了只砚台过来,幸亏我躲得快,砚台擦过额角,虽说留了条疤,可好歹没伤了性命,老四也是,春天里,往我脖子倒了一盆子活肉虫子,我最怕肉虫子,当时就吓晕过去了,老四还说我是装的……”
晋王说着,眼泪就下来了,秦王妃挪过去,拿帕子替他擦眼泪。
“我从来没敢想过……她几乎天天罚杨娘娘跪,夏天跪在太阳下,冬天跪水阁里……老四说我,你生母受罚,你不感同身受就是不孝,让我也跪,我从来没敢想过,要是有一天,他们跪在我面前,我做梦也……哪敢想过?”
晋王的话支离破碎,秦王妃一时听的明白,一时又有一点不怎么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到底是想过,还是没想过?
秦王妃拿捏不清晋王的意思,不敢开口,万一劝错了再改就不好了,不如先听听,听明白了再说。
“……季老丞相教过我们兄弟。”晋王的话突然一转,秦王妃下意识的挺直上身,“他还给姑母讲过易,后来,等我们学到易的时候,是钦天监来给我们讲,我记得钦天监说过一回,说要论易,没有人能及得上季老丞相,他还说,季老丞相极擅卜算,从来没卜错过,季天官是季老丞相的儿子,深得季老丞相真传,他是不是也卜过?”
晋王满眼渴望的看着秦王妃,秦王妃被他这番话说的头上笼的全是雾水,等他说到最后一句时,突然明白过来,那一大团雾水顿时化成冷雨,兜头淋下,他还是想了,象他说的,想了,可是不敢想。
“这个……”他卜没卜过,她哪知道?卜算这事,哪能全信?秦王妃只好打马虎眼,“王爷没问季天官?”
“这有什么好问的?我就是随口说说。”晋王飞快的答了句,“我从来没敢想过,这辈子我只敢求个平安终老!”
秦王妃正盘算着怎么答他的话,晋王话锋突然又转了,“皇家血脉珍贵,从来没有杀皇子的例,是不是这样?史书上有杀皇子的吗?最多也就是个高墙圈禁,你读过史没有?我记得好象没有,让人去查查!来人!”
秦王妃吓了一跳,急忙拦住他,“这会儿晚了,要查也得明天查,万一传出去可不得了。”
“我糊涂了。”晋王拍着自己的额头,“我记得是没有。”
“王爷,明法正典,杀了皇子的,是不多……差不多没有,可是,历代争储,只要牵扯进去,又没能成王的,哪有能活下来的?用不着明法正典,一杯毒,一条白绫,都是病死,史书上也就是一句暴病而亡,用不着明法正典。”
这些话秦王妃不能不说,她的夫君这会儿已经有点儿走火入魔了。
“靖安亲王,就是暴病而亡的。”秦王妃又加了句。
靖安亲王,就是那位连太子衣服都试穿过的皇上的兄弟,先皇薨逝那天,周太后赐了杯酒给他,隔天他就急病而逝,和先皇一起进了皇陵。
晋王机灵灵打了个寒噤,呆呆坐了好半天,慢慢垂下头,“我累了,歇下吧。”
晋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半夜,突然坐起来,用力推醒王妃,对着睡眼惺忪的秦氏,两眼放光,“季家是天下文人领袖,对不对?从前先生说过,所谓民心,其实就是文人之心,既然季家是天下文人领袖,那季家心之所向,就是天下文人心之所向,不错吧?文人之心就是民心,季天官选了我,那是不是说,我已经得了民心,天下万民之心?
秦王妃听的目瞪口呆,晋王那一双亮的出奇的眼睛让她害怕,“王爷……”
秦王妃的声音仿佛划破了什么东西,晋王眼里的亮光消失,脸上一片仓惶,“我就是随便说说!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到了,随便说说!”
扔下这几句话,不等秦王妃回答,晋王一头倒在床上,侧身背对着秦王妃,拉上丝被盖了半张脸,一动不动,秦王妃抬手想推他,手抬到一半又落回去,呆坐了一会儿,慢慢躺下,却大睁着双眼,再也睡不着了。
…………
过了腊八就是年,这些年,周贵妃越来越喜欢过节过年,既然腊八是春节的开始,那这个腊八在她这里,自然也一年比一年重要。
腊八这天一大早,大皇子妃霍氏带着侧妃赵氏,四皇子妃郑氏带着侧妃孙氏,进宫吃腊八粥过腊八节。
周贵妃的规矩,这腊八粥不是吃一碗就能走,是要一大早就到,两个儿子家的四个儿媳妇,一人领一份差使,要么看着打扫,要么看着摆花草,或是到后园亲手给她折梅摘花回来插瓶,总之,这一天,照她的话说,咱们就象普通人家那样过年过节。既然象普通人家那样,她这个婆婆,自然就要享受一天儿媳妇们的侍候。
至于四个儿媳妇,这是周贵妃觉得自己极其公道的地方,大皇子和四皇子的正妃是她和皇上一起挑的,侧妃是她和儿子一起挑的,前后差了一两个月抬进门,她就担心正妃欺负侧妃,那简直是一定的!所以,自从侧妃进门起,她就坚定不移的站在侧妃一边,坚定不移的支持她们,帮助她们抗击来自于正妃的欺压。
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让正妃不敢欺负侧妃们,她经常敲打她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四个人都是她的儿媳妇,她一视平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