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瞥了一眼柴琛,一脸惊恐,又快速的低下头去,连身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拍,便又佯装镇定的走了起来。
一句路滑,本就是场面上的画,前几日下的雨,到了今日,早就干了。
谢景衣无语的瞪了柴琛一眼,你平日里到底做了多少天怒人怨之事,看人家瞅见你语气缓和,嘴角带笑,都吓趴下了。
柴琛睁圆了眼珠子,露出了一脸无辜之色。
谢景衣忙抿住了嘴,好让自己不笑出声来,“我好似瞧见了青厥,它便总是露出这样的表情。”
柴琛一听,立即恢复了寻常的模样,“早上可喂它吃饭了,这几日忙,也没有去看它,柴贵说它都瘦了一两肉。”
前头引路的人又是膝盖弯一软,险些扭了脚。
我滴个大天神啊,柴御史能别说话了吗?这条路咋这么长,怎么走都走不完……腿软!
“哦,昨儿个给它洗了澡,怕是洗掉了一两泥。柴贵眼睛是秤砣不成,瞅一眼,还知道瘦了一两?你可别耽误了他,他就该跟着我爹,四处收粮才是。”
柴琛认真的思索了片刻,“言之有理。”
说话间,引路人已经将他们带到了御花园里,这里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谢景衣放眼望去,一眼便瞧见了坐在花丛中的太后齐氏。
同蔡太妃那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不同,齐太后头发乌黑亮丽,皮肤依旧是白里透红,只有眼角处有怎么都遮掩不住的鱼尾纹。看上去约莫只有四十来岁的年纪,倒真像是官家的母亲。
可实际上,若论年纪,她都可以做官家的祖母了。
她穿着一身枣红色绣飞鹤的长裙,脸微微有些圆润,正笑眯眯的同坐在她下手的皇后说着话儿。皇后出自太后母族,姓齐名潇。
齐潇生得同齐太后有几分相似,可气质却截然不同,看上去便一板一眼的,腰杆子挺得直直的,脖子十分的修长,看上去像是一只高贵的鸟儿。
官家正襟危坐,同齐潇一左一右的,像极了年画上的两尊门神。
官家余光一瞟,在谢景音身上微微停顿了一会儿,又对着柴琛同谢景衣眨了眨眼睛,当然依旧收不到柴二的任何回应,他倒是也不恼,又眨巴了几下。
谢景衣忧心,太医以为他都翻白眼儿了,下一刻要冲上来将他扑倒掐人中,便拧了柴琛一把,柴琛无奈的眨了一下眼。
官家一瞧,立马站了起身,像是一只欢喜的狗儿,摇着尾巴就冲了过来,“二郎怎么才来,可想死我了。”
柴二往后退了退,“今日早朝方才见过。”
官家一梗,看向了谢景衣,“这位便是谢三娘子吧?二郎可真是好福气,待他日你二人成亲,朕一定送个大礼。”
柴琛还欲说话,被谢景衣瞪了一眼,闭口不言了。
谢景衣忙拉着谢景音一道儿,同官家见了礼。
这边动静不小,那头齐太后身边的人,早就看了过来。
“二郎来了,你母亲可还好?早先叫她今日进宫来,她非不肯。”
柴琛走了过去,对着太后行了礼,“有劳您关心,母亲这几日偶感风寒,在家中喝着药,已是好得差不离了,但还是不敢带着病气来见太后。”
太后笑意越发的深了起来,“你这孩子,一言不发的就定了亲。快让我瞧瞧,听说是永平侯府的丫头,哎呀,这两个,不知是哪一个才是?”
柴琛指了指谢景衣,“谢三,我未过门的妻子。”
谢景衣忙对着太后行了礼。
他说着,抬了抬下巴,连声音都变得柔软起来,嘴角不自觉的往上翘,太后微微一愣,笑了起来,她一把拉过了谢景衣的手,将自己头上的一根簪子,拔了下来,插在了谢景衣的头上。
恰好是之前谢景衣插簪子的地方。
“如今的小娘子们,都以弱不禁风为美,一个个的,脸儿都削尖的。老身看便整个宫中,也就只有你我二人,面若银盆,瞧着你便满心欢喜。”
“这簪子啊,我戴了好些年了,今日便作为见面礼,赠与你。柴二啊,是我看着长大的,说起来啊,他也得管我叫一声外祖母。你们两个,日后可得和和美美的,我瞧你身子康健,待成亲之后,早日为柴家开枝散叶,添个男丁,他阿娘啊,也不至于日日忧心。”
谢景衣面上红了脸,羞涩的嗯了一声。
心中却是冷笑不已,若换了一个人来,指不定还以为今儿个天上冒佛光,祖坟冒青烟,得了活菩萨的青眼。
哪里想到,坐在那里的哪是活菩萨,纯粹就是一盏不省油的灯!
永平侯说什么来着?
他说太后死板木讷,不得先皇喜爱。
再看这亲切无比,一片慈爱的人……简直不是同一个。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连自己都能够下手改得面无全非的人,没有一个不是狠角色。
太后说着,拍了拍谢景衣的手,又看向了她身后的谢景音。
“刚才你一进来,我便瞧见你了,这孩子可生得真好。德姝,你瞅瞅,比你年轻的时候几何?”
这德姝乃是先皇的一位后妃,因为无子,便一直偏居宫中,人称刘太妃,刘太妃年轻之时,也是后宫之中,出了名的美人儿!
“那我可比不得,都说着江山一日好过一日,如今的小娘子,也是一个美过一个了。看着她们,我倒是厚着脸皮,想起了当年咱们年轻的时候呢,谁还不是像个花骨朵儿似的。”
齐太后笑了出声,“好了好了,咱们聊起了陈年旧事,倒是叫这实诚孩子行着礼不敢动了,快快起身,快快起身。”
“潇儿不是一直说宫中冷清,没有人陪你说话么?今日这不来了好些同你差不多年纪的小娘子,你们啊,先去赏花,待人来得差不离了,再看我那宝珠不迟。”
齐皇后站起了身,认真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谢景音,手紧了紧,又坐了下去。
谢景音见太后又拉着旁的小娘子说话去了,松了一口气,忙悄悄的挪到了谢景衣同柴琛所站之处,压低声音兴奋地说道,“三囡,三囡,你看到太后旁边那碟子了么,那个点心瞧着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