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奶奶的身子有大好之势了。
人人都说是二姑奶奶自京城带来的那位患有哑疾的医婆,使了不知什么灵丹妙药将大姑奶奶给医好了。
因是好消息,下人们议论传扬起来也并不遮掩,是以短短两日的工夫,宋家上下就已是无人不晓。
如此之下,宋家沉积了多日的压抑气氛也在逐渐消散。
时值正午,锦清居内,宋氏正在房中陪着宋锦娘用饭。
而此时,有丫鬟入得房内,笑着通禀道:“太太过来看大姑奶奶了。”
宋锦娘闻言道:“快请进来,怎好叫人还在外头等着?”
她话音刚落,就听外间的俞氏笑着道:“看来阿姐当真是大好了,单听着声音都亮了太多哩!”
说话间,人已走了进来。
宋氏起身含笑行礼:“嫂嫂。”
“快些坐下——不知你们还未曾用罢饭,早知就晚些再过来了。”俞氏说着,忽然惊喜地“呀”了一声,看着倚在榻中的宋锦娘,道:“阿姐今日竟是已经能下床了?”
宋锦娘笑微微地道:“躺得久了,身上都要生出蘑菇来了。忽然离了床榻,好似连路都不会走了……今日还是芩娘扶着我,才勉强走了几步而已。”
“那也可见是要大好了!这样的好消息,阿姐怎也不差人告诉我一声儿?”俞氏话中似有埋怨,却满是亲近。
边说边扫了一眼榻边长几上的饭菜,只见已是用了大半,宋锦娘面前的粥碗,也快要见了底。
见状,俞氏眼中笑意更深了些。
“到底你每日都要过来的。”宋锦娘笑着道:“再者道,又不是什么大事。若说大好,怕还有的熬。”
“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阿姐这才短短几日,有此恢复,已是少见了。”说着,忙催促道:“都别理我,饭可得趁热吃——我就是顺道儿来看看阿姐,见阿姐精神这般好,也就放心了,这便回去了。”
宋锦娘点了头。
“知道你忙,也不留你多说了,晚间得了空再过来就是。”
俞氏自是点头连声道:“好好好,晚间必要来陪阿姐和芩妹说话的。”
“嫂嫂慢走。”宋氏将人往外间送了送,片刻后折返回了内室当中。
宋锦娘放下了筷子,微蹙的眉心泄露出了一丝痛苦之色。
宋氏连忙喊了赵姑姑来,二人几乎是合力将人抱回了床榻上。
“阿姐可是难受的紧?”宋氏满眼心疼,握着宋锦娘的手。
“说句实话,自吃了这药之后,倒确实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宋锦娘笑了笑,然那笑却渐渐转为了叹息声。
但再怎么瞧着精神变好了,却也是假的。
今日那些族人多遣了女眷来看望她,见她确有“好转”迹象,想必是能消停几日了。
但至多也只是几日罢了。
若她一旦……
“阿姐放心,一定会有办法的。”宋氏轻声安慰道:“那哑婆不是在纸上写给你瞧了么,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放宽心。”
宋锦娘斜睨了她一眼,半点也不配合地道:“这个时候你叫我放宽心,不是存心为难我吗。”
人终有一死,但她宋锦娘可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若不能叫她看清那背后藏着的究竟是人是鬼,即便是死,到了黄泉路上她必也要再掉头回来。
然有一点……
但愿真相不是她猜想的那般。
……
天色渐渐暗下。
晚饭罢,张眉寿坐在房中对灯拆信。
见得那熟悉的字迹,还未去看内容,她便觉得一颗心莫名安定。
只是……回回对方这信写得都过于厚了些,少说也要费上五六张纸。
她倒也不缺耐心去细看,只是每每回信时,总要愁得不行——正所谓礼尚往来,她若写得太少,岂不显得敷衍?
可偏偏关于正事,颠来倒去也就那么几句而已,横竖用不了半面信纸,于是只得绞尽脑汁说些有的没的,加上比不得那位殿下的笔下生花,便显得絮叨得很。
再有便是,这习惯可谓影响到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今日落了雨有些凉,心中不由就念着回头要在信上写于他看;瞧见两只猫儿打架,就同高手过招儿似得,有趣地紧,头一个念头也是要告知他……
真真是将絮叨二字的精髓,给刻进了脑子里。
张眉寿看罢了信,重新一张张折叠整齐,收回信封内。
随后起了身,行至窗前,望着那轮弯月出神。
京城的月亮,也是这一轮。
殿下在信上对自己的处境未曾多提,只宽慰她,替她缜密地分析各方心思与当下存在的可能性,又想法设法替她调动人手——可她也想象得到,他如今必然不会轻松。
白家公子身陷诏狱,拒绝相助。
继晓已经得知了她兄长的真实身份,暗中还不知是何盘算。
还有她家兄长,那般聪明通透的一个人,此时又是何心境?
正当少年,三元及第,本该是踌躇满志踏上大好前程的时候。
种种挂念,叫她只想尽快回京。
然姨母之事,如今才真正是她心头上最大的一桩牵挂,甚至是高高悬起的一把利剑,随时都有落下的可能。
而此事与其他事又有不同,关乎性命危急,由不得她去细致谋划,抽丝剥茧地去查。
时间紧迫,她能做的就是尽力而为,然后等着未知结果的到来。
片刻,阿英走了进来,低声道:“姑娘,清烈回来了。”
张眉寿闻言转过身,立即抬脚去了外堂。
“姑娘。”
外堂内,身穿夜行衣的清烈向她行礼。
“今日可有进展?”
她在来到苏州的第一日,断出了姨母所中乃是百日蛊之后,便立即让清烈调动了祝又樘安排在此处的探子,去查了云家这段时日以来明里暗里曾接触过的可疑之人。
找到蛊主,乃是最紧急的事情。
但因不确定那人是何时来的苏州城,也不知其身份样貌,查起来无疑十分困难。
“回姑娘,这两日探子盯上了一名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属下亲自跟了跟,亦觉得此人确有可疑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