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昔看着她,眼中带着难以言说的后悔与疼痛,“父亲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却可以使你成为这唯一的一个。所以……”他越说越沉重,喉咙里的悲伤似要将他的话语都吞噬,让他再也无法说下去。
“所以什么?”释夜带着一丝恐惧看着他,她心中抖然升起了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所以……母亲在临死之前交待我,一定要在你14岁那一年,带你去皓杳之墓,她说只有你才能取到草蓿族的史轴……”懊悔与悲伤终于撑破那强压在他们身上的淡定,肆无忌惮地弥漫开来,“释夜,对不起,是我……”
释夜的记忆又回到了5年前的那个天地都被飞雪铺盖满的日子,她和漠昔骑着雪驼孤独地走在寂静的雪山中。他们破入苏皓杳的坟墓,她被一抹强光笼罩然后昏迷,再醒来时,漠昔紧紧地抱住她,惊慌失措,充满懊悔。
他们的身边多了一柄卷轴和一只闪闪发亮的莹蜻蜓。漫天风雪继续飘舞,模糊了她的视线,当时的她,只觉得在漠昔的怀里,好温暖好温暖,温暖到隽刻入骨髓,即使是天荒地老都不会将那种感觉磨灭。
然后就是漠昔不准让她再参与复族的计划,然后他们大吵了一顿,然后她赌气离开,然后他们失散了五年……再相遇,竟是生离死别之时。
“是我……是我亲手把你变成了那个预言中的人……”漠昔的声音由悲戚转变成冰冷,他望着自己的双手,冷冷地道:“是我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释夜却被他自责般的话语刺痛,却又蓦地灵台一片清明,她知道答案不是这样的。
在她临死之前,那个提出以一年的生命来换取她的一样东西的人,想必就是苏皓杳,而她想要获取的,想必就是自己的身体。这一个条件,是她自己答应的,是她自己为了贪恋这一年的时光而亲口答应的,没有人逼过她。所以,怎么会是义父义母或者漠昔一手造成呢?
这一切,或许就是她的命运,尽管她并不相信什么天注定的命运。但是那么多的人希望那个传说中的苏皓杳再次出现,甚至有意或无意、间接或直接地促使她变成那个女人,这或许就是她的命运,是那么多人的力量逼成了一个她的“命运”。
她颓然一笑,这样硬塞过来的命运,她到底是接受呢,还是反抗呢?
罢了,她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对漠昔说道:“漠昔,这不是你的错……”
“不——释夜,这是我的错,是我们旷家对不起你!”他痛苦地说道,浑身激动地颤抖起来,他绝不可以原谅……原谅自己……
“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她一把扑到了他的怀里,流着眼泪道:“我也是旷家的一份子呀!义父义母给了我生存下去的机会,也让我享受了家庭的温暖,也给了我这一生最难忘最幸福的少年时光,和那些美好比起来,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呢?!就算让我因此而死去,我也了无遗憾了。”
“释夜……”漠昔突然也撑不住了,泪一点一点地滑了下来,紧紧地抱住她:“不行,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们三个人一起从家里出来,就要一起回到家里去,谁都不许掉队!”
两人拥抱着情不自禁地流了好一阵眼泪,虽是默默无语,但是心结终于解开了,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释夜贪恋地依靠在漠昔的身上,过了好久好久,她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
“漠昔……那个摩翎沉星,就是300年前的那个摩翎辰,对吗?”
“按照我的判断,他们就是同一个人。这虽然是一件违背常理的事情,但是以摩翎辰的天纵奇才,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你千万要远离他,知道吗?”
“嗯……”
天将暮黑。释夜待漠昔睡下后方才走出他的房间,刚关上门,便见瓷烟带着一个端着食盒的侍女从走廊那边走过来。
“小夜,你看起来挺憔悴的,不如先回房休息吧,我已命人给你备好热水澡,你好好地泡个热水澡再出来吃晚饭可好?”瓷烟款款走到释夜身前说道。
“好的,谢谢嫂嫂了!不过,哥哥刚刚说他要小睡一会儿,让我转告你晚些再给他送药过去。”
“哦……他已经睡下了吗?”
“是的,刚刚才睡下。”
“那我还是让厨房把药和饭菜先温着,待他醒来再端过来好了。”
“嗯,辛苦嫂嫂了!”
“说什么话呢,大家都快是一家人了……”瓷烟伸出手来握住释夜的手,亲热地说:“你是漠昔的妹妹,以后也是我的妹妹,不必那么客气的。”
释夜并不习惯和一个原来是情敌的人突然变得熟络起来,于是扯着脸皮笑道:“嗯……有嫂嫂照顾哥哥我就放心了!那我先回房间去咯?”
“嗯,快回去吧,希望你会喜欢我们给你准备的房间。”
“没想到还能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呀……”释夜低头喃喃道,然后又问:“我的确非常乏,今晚可不可以就在房间用膳呢?”
“当然可以,用完膳正好可以早点休息!”
“嫂嫂实在是个大好人呀!”释夜报以灿烂的一笑。
“你喜欢就好了!”瓷烟听了非常开心。
洗完澡,一个人默默地吃了晚饭,送走下人,把门关上。终于可以卸下那一脸的伪装,疲惫感迫不及待地爬了上来。她很累,脑子却依旧在不停地想很多很多事情,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笃笃笃……”起先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却突然传来三声敲门的声音。
“是谁?”释夜讶异道。
“释夜小姐,我是帮漠昔大人办事的旷明芝……”来者自报家门道。
“你有什么事吗?”她并未与这位旷明芝打过交道,但依稀记得她和旷以贤都是漠昔的得力助手。
“小女有一些话想单独和大小姐谈一下,请问大小姐方便让我进来吗?”
释夜寻思着她自动找上来,肯定是要谈和漠昔有关的事,于是尽管很累,但也走过去把门开了。“请进吧!”
“谢谢!”
她给明芝倒了一杯茶,示意她坐下说话,明芝也没有拘礼,坐在了释夜旁边的凳子上。
“你有什么就直说吧,漠昔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跟我谈过了,所以你也不用回避我任何事情了。”
“是……”明芝低头应着,脸色却开始闪烁出犹豫不决的神色来,停住了不说话。
“明芝,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释夜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不料旷明芝却突然滑下木凳跪了下去,低头毅然决然地对释夜说道:“明芝斗胆求大小姐一件事情,希望您能够答应。”
释夜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套,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于是对她说:“有话起来再说,你这样跪着我怎么受得起?”
“明芝今晚来找大小姐是背着大人来的,有违门规,是有罪之人,理应跪着说话!如果大小姐不答应明芝的这个请求,明芝就不起来了!”
释夜皱了皱眉头,也硬声说道:“在我这里没有什么门规不门规,如果你不起来好好说,那就不要说了,我也懒得理你。”说完便自己端着一杯茶踱到另外一边去,眼不见为净。
明芝却依然不为所动,而是固执地跪在那里,开始自说自话:“大小姐,前几天的锁龙塔一役之后,我族辛辛苦苦得来的三卷史轴,加上最新出现的木落族史轴,全部被沉星门主捋了去,一卷都不剩,这件事你可知道?”
释夜顿了一顿,她只记得漠昔为了应对黑翼龙之乱,用龟淼族史轴引出了灏淼龟,没想到竟然还弄丢了这三卷史轴?这些都是费尽了好几代人的心思才找到的史轴呀,漠昔怎么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她?
明芝见释夜不说话,便以为她已经默认,于是继续说道:“沉星门主既懂得解除史轴的封印,应该也知道史轴的秘密。摩翎族里一直潜伏着许多居心不良的谋逆分子,沉星门主此人似正似邪,如果史轴落入他们手中,后果不堪设想呀!”
“那你希望我怎样做呢?”听到这里,释夜才听明白她此夜过来的目的,原来是想她去把四卷史轴给要回来。
“摩翎星沉此人性格怪异,灵术天下鲜人能敌,如果我们正面和他们讨要这些史轴,他必定不愿意送还,而用武力抢夺恐怕我们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是……他待大小姐你却异常亲厚,只要大小姐你愿意出面与他交涉,想必……想必……”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不用再说了。”释夜看她这般犹豫的样子,大约明白了她也非常不忍心让自己去找摩翎星沉,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会瞒着漠昔过来找她的。
“那大小姐的意思是……?”
释夜的脑子之前一直在快速运转,明芝的出现让她也定下了一些决定,因此很快便拟好了对策,回答道:“这件事我会尽快去处理的了,同时我也会和你一起保守这个秘密……另外,我还需要你帮我做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