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并未去找那个吹洞箫的人,而是解除了庄园里的结界,让他有机会过来找释夜。
释夜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窗前的风铃若有若无地响起,她望着窗外的那棵大树失神地发着呆,琉璃的清灵回响蓦地打破她脑际的空寂。
不知道为何此时会想起逍。那天半夜里他坐在窗外的那棵树上看着她,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却让她的心底无比温暖。也许她依旧十分悲伤无助,也许她再也无法自持,也许她除了让自己崩溃之外,没有别的更舒畅更痛快的办法了,但是,是他,在那个时刻出现在了她面前,是他,在那个时候陪伴着她,让她放心地放开胸怀来宣泄,来彻底掐灭那一份心火。
此刻她的心情依旧纠结难受,但是她却十分清楚,她是再也不会回头了。
就算漠昔就在外面,就算他出现在她面前,就算他说他喜欢她,就算他说他没有和瓷烟在一起,就算他做了所有她曾经想象过无数次她希望发生的事情,她都不可能回头了。
是的,是她自己决定了不再爱他。这个决定下得是多么艰难,花了多么长的时间,是多么地让人痛苦,但是一旦决定了,她就不会改了。
永远不要后悔,这是她的原则。
而此刻,尽管她很清醒地坚守着自己的立场,但当她知道漠昔就在这附近时,却依然心旌摇荡——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他。
心情烦乱得让她无法控制,所以她多么想此时此刻,逍能够出现在她面前,不分由说地把她带走,带到漠昔找不到的地方,让她静静地再待一段时间。
等她真正放下了,舔好了伤口把心包得严严实实的时候,她再来见他。带着快乐平和的微笑来面对他,让他和自己都明白,以后,她的幸福快乐,再也与他无关了。
这样,她才觉得没有遗憾。她才甘心一个人平平静静地死去。
正在这样想着,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她。
"释夜......"
她的脑袋刹那像被什么砸中似的,"嗡"的一声之后,她连呼吸都不由得变得急促起来。
"释夜!"见她背对着他呆在那里,他又低声叫了一句,他们之间隔着一层朦胧的白纱,烛光微茫之中,他只能看见她清瘦的背影。
"你就站在那里,不要动!"释夜说道。
漠昔愣了一下,但还是停住了脚步,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觉得这样更好一些。"她望着窗外的那棵树,仿佛看见逍正在那里等着她。
"好。"漠昔没有为难她,站在那里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我为什么要出去见你?"她反问道,语气却出奇地平静。
"你……"他差点没有给她这个回答气死,自己千里迢迢地来救她,没想到一见面却是这样开场,虽然不明白释夜为何这样对他,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这里很危险?!"
"为什么每次你见到我的时候,都说我怎样怎样危险?难道我在你的心目中,就一丝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释夜的心再次痛了起来。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一向淡定温和的漠昔此时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失望。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冷,以让自己的心在面对着他的时候变冷。
"我这是关心你!"他急得踏上前一步,差点就说出"你怎么会得这样不可理喻",心里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个不是释夜。
但是这把声音,这个背影,这种气息......不是释夜又会是谁呢?这个从小到大都一起生活的人,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如此陌生了呢?
"关心?"释夜眼波低转,苦笑一声,"你觉得一厢情愿的为我设想,就是关心吗?你有没有问问过,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有没有想过,我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一阵苦涩冲上漠昔的喉咙,是啊,他的确没有问过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只是不想她受苦,不想她因为他们的事受到牵连,这些难道都错了吗?
释夜的声音降至冰点:"你口口声声说的所谓的关心,不过是不想我成为你成功道路上的绊脚石罢了。"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他突然觉得很失望很悲哀,他一直以为,释夜是最懂他的人,现在看来,或许是他错了。
她眼里含着泪没有回答,而是取出木落族的史轴,一把抛到漠昔的脚下。
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那竟然是他们寻找已久一直不得下落的木落族史轴,惊讶道:"这卷史轴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释夜像是没有听到他的问话,只是顿了顿说道:"你一直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六族史轴,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不要告诉我你一点也不知道?我和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自问对你知无不言,把你当成交心知己,虽不强求你也对我如此,但至少……不要对我隐藏得那么多那么深……如今你扪心自问,你心里究竟藏着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呢?!"
这一问,让漠昔心头涌起无数复杂的情绪,他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
释夜心里却有了答案,"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的心是多么多么的大,而我在你的世界里,是多么多么的卑微......."她的泪终于无声地落下,迎着夜的微光滚动着浑浊的沉痛。
漠昔的心被重重地击中,她的话犹如一支箭把他瞬间钉死在了这昏暗的夜色中。
他从未刻意隐瞒什么,他只是觉得释夜不需要知道这些,没想到这对于她来说却是最深刻最沉重的伤害。
因为她想要的不过只是,对她交心相待。
他可以不爱她,可以只当她是妹妹,但是却不可以不信任她,也不可以不与她分担。
因为在她的心中,漠昔不仅仅是亲人,是她仰慕的人,是她想要厮守一生的人,更重要的是,还是和她相互交心的知己。她需要和他在一起,了解他的苦恼,帮他分担,才能够感觉到自己对他的重要性。
"你走吧,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关心,但是,现在到以后的一段时间内,我们不相见才是对我最好的关爱。我现在,像是戒掉毒瘾一样,要把对你的执念戒掉,所以我没有办法和你见面,也不想再这样让自己沉沦下去了……况且,我在这里很好,可以修身养性,也可以静静地疗伤。我以后也会过得很好,所以,请你放心,也请你不要再管我了。"
"释夜......"听了此话,他才明白,哀莫大于心死。她是真的放手了。可是,把她留在这里真的可以吗?
"不行,要走也是你跟我一起走,你在哪里疗伤都可以,唯独在这里不行!"漠昔在失魂落魄中幡然醒悟自己此行来的目的,他知道释夜是不会乖乖跟她走的了,于是情急之下掀开帘子想要冲过去拉住她一起走,却没想到一个黑影闪了过来,她的身影竟被一个男人挡住了。
此人长身玉立,风姿卓卓,目光淡漠冷僻地看着他,让他有一种如临高山的压迫感。那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但是却一点也不影响他精致的五官的美感,然而他却面带飘离于世俗之外的沧桑,且有一种让人不能直视的威仪,就连漠昔这种阅人无数,在六大长老面前都能谈笑自若的人在他面前,也不知为何不敢与他的双眼对视。
这个人,便是他在幻境中看见的那个男人——摩翎星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