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皇上告罪之后,江云姝便离开了这赏灯宴,坐上了燕王府的马车,正匆匆往靖安侯府赶去。
而赏灯宴上,在江云姝离开之后,正上演着一场好戏。
忠诚伯府嫡长孙涉嫌私吞修河款,而这件事,却是被他的发妻告发。江元姝带着顾执玉给的证据,哭着跪在顾执礼身前的空地,字字泣血。
早早便被御前营控制住的忠诚伯府嫡长孙孙文斌恨恨地望着江元姝,看得江元姝有些脊背发寒。
忠诚伯见状便想冲上前去喊冤,可没想御前营的人比他更快,上来便制住了他,按在地上,刀架在脖子上,不肯他接近顾执礼。
而其中一名御前营之人借着将刀往忠诚伯脖颈逼近,弯下腰压低声音说:“把你们主子供出来,多少能保你家人一条命。”
御前营皆是皇上的亲信,如今此人这么说,自然是皇上的意思。而皇上想除掉谁,忠诚伯混迹官场多年,自然也清楚。
将郑翰供出来,倒不算是肆意攀扯,孙文斌依附英国公家,他忠诚伯多少知道一些。原本他便不是什么两袖清风不涉党争的人家,当年太皇太后权势滔天的时候,他忠诚伯府也是依附过郑家以求庇佑的。遂如今孙文斌跟着英国公家走,忠诚伯知道了,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他到底没想到,自家孙子会胆子大到私吞修河款。
私吞修河款是多大的罪名,动辄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忠诚伯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家孙子不会蠢到这个地步,让忠诚伯府陷入如此险恶的境地。
除非这笔修河款并非他自己所要,当初动手的时候有人向他保证此次行动绝对安全,他方才敢带着整个忠诚伯府去涉险。
想及此,忠诚伯不免悄悄看向不远处的英国公郑翰,对方似有所感,抬了抬眼皮朝他看来。只一眼,忠诚伯便觉寒毛直竖,两股战战,恨不得直接撞死在这脖颈上的白刃上。
“这么一大笔修河款,能凭空消失,地方官员一点动静没有,都察院也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顾执玉先前自然是知会过顾执礼,遂此时顾执礼面上的怒意也有些是装出来的。待顾执礼发怒过之后,顾执玉方才扫过在场都察院众人一眼,语调上扬,提出自己的疑问:“不知在这私吞修河款一案中,都察院的各位,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
底下那些个都察院的官员,被顾执玉这一点出来,脸色皆有些难看。
郑家的动作,都察院的人多少还是知道一些,这修河款一事,当初确实也没与他们细说,只叫他们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插手。
原本以为这件事也会被郑家好好地揭过,可谁都没想到,确实被江元姝,或者说是被顾执玉硬生生摊开了,放在这儿,让大家指指点点,甚至每个人都要朝着都察院吐口水一般。
“都察院这些人,若是不能好好儿办事,替朕监察百官,不如都卷铺盖回家算了!”顾执礼坐在那儿,原本因为赏灯宴而带上的些许喜色如今已不见踪影,只见他面色铁青,挺直了腰坐在那,扫过都察院众人,眼中凉意,倒叫都察院一干官员顿觉脖颈上有些发寒。
右佥都御史郑赉,出身郑家,是那皇后的堂兄,自然嚣张一些,连顾执礼都有些不放在眼里。
只见他站起身来,刚要开口,却见所有人都朝他看来。郑赉本想着瞪回去,没想连郑翰都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警告。
郑赉这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方才开始为都察院众人辩解:“陛下明鉴,自陛下登基以来,都察院这些兄弟皆是日日夜夜为社稷操劳。不说地方上所有事都知道,但有什么阴私,都是第一时间禀报陛下,哪里敢有半分隐瞒。”
“闭嘴!”顾执礼怒斥一声,在场众人没一个敢继续坐着,皆是连忙到旁边跪了下去。
连郑赉也被吓得踉跄了一下,整个人扑在地上,发着抖,却仍旧不死心地说:“若说有隐瞒,必然是底下那些官员太会隐藏,欺上瞒下,与孙文斌这狗贼一同贪下了这笔修河款。依臣之见,这笔修河款,如今怕是已经被他们几个瓜分干净了。”
在场众人也没几个傻子,如今到底也瞧出来今日这场戏是谁设来对付郑家的。
表面这刀架在忠诚伯府孙家的脖子上,可谁都看出来了,这皇上手里若是有火铳,枪口定然是指着郑家党羽林集的都察院。
“莫要把你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如今这孙文斌一案尚未开审,你便把都察院摘出来,罪责全往人家身上推,你这个逆臣,到底是何居心!”顾执礼气得站起来,抓起桌上的酒壶便往郑赉身上砸。
“陛下,小子年纪尚小,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海涵。”郑翰现在没法闭嘴不说话了,只见他抢在御前营的人上来之前开了口。
郑翰一开口,顾执礼却是不好处置郑赉,只狠狠瞪他一眼,便摆摆手让御前营的人下去。
“你们都察院此次有隐瞒之嫌,修河款一案,不能交给都察院管。至于大理寺和刑部,也不适合接手这个案子。”顾执礼坐了下去,让众人起来坐回座位上,方幽幽开口:“朕与首辅商议过了,决定重启锦衣卫,这个案子,便给锦衣卫吧。”
说完此话,顾执礼一副实在没心情继续留在席上的模样,揉了揉额角,便站起身要走。
锦衣卫以前是有的,可在先帝那会,却是在太皇太后的强压之下撤了锦衣卫,关闭了南北镇抚司。这锦衣卫当初是郑家下手剔除的,如今顾执礼要重启,郑家自然不同意。
底下的郑家一派官员皆是感觉到了自身危机,连忙便扑上去疯了似的磕头,声音洪亮,一字一句都是锦衣卫之弊端。
顾执礼只觉聒噪,瞥了那些官员一眼,冷笑一声:“朕乏了,要回去歇一歇。众臣工若是想辩,可以留在这里辩上一辩,待你们辩出个所以然来,再遣人去告诉朕。”
跪在顾执礼脚边的那名官员只感觉脊背发寒,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顾执礼甩袖而去,那官员方才感觉到自己背上粘着的那带着寒意的视线远去。
而跪在前方的郑翰,却是一言不发,一双眼黑沉沉地,直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执玉带着笑意朝那郑翰看去,只见郑翰猛地转过头来,黑沉沉的眼只盯着顾执玉,忽然露出一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