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简一拖着疲倦的身体打开家里的门。
屋里没有开灯,漆黑阔大的空间里只有电视里亮着,宽大的屏幕正放着无聊的广告。
开了灯,换了鞋,简一这才发现身体陷入沙发里有些颓丧的男人。
灯光下李砚安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股股恶寒,眼里是无尽的能蚀人的黑洞。
他眉心拧做一团,狭长的眸子半眯着冷冷看她,有丝丝危险的意味。
简一没心情理会她,自顾自地回房间洗澡。
温热的热水拍打到身上,忽然有些头晕目眩,脑海里全是C市地震后破烂不堪断壁残垣的惨烈景象,耳边依依有人怒吼哀嚎,叫得她头痛欲裂不堪忍受。
闭上眼,全是乔易嘶吼着逼她走赶她走的画面。
胸口处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硬拽着她的心脏,她每吸一口气都会痛不欲生。
去C市的这段短短的时间她承受了太多太多,多得她数不过来。
洗完澡头发吹干,简一换上过膝丝滑的睡裙,躺在床上辗转到半夜,没有任何睡意。
心烦意乱,口干舌燥。
实在睡不着了,简一才按耐住要抓狂的心情,起身到厨房倒水喝。
打开房门,扑面而来的辛辣烟味让简一不觉皱了皱眉。
电视里依然开着,李砚安依旧像个木头坐在那一动不动,只是指间多了根烟,猩红的火光,燃着缕缕青烟。
她装作没看见他,拿了水杯倒水喝。
她把他当做空气,对她冷冷的态度触了他的逆鳞。
他嘴角讥笑,字里行间含枪带棒,“简一,这么多年了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对于喜欢的人你就只会用死缠烂打那一招。”
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她死缠烂打?可以。
她中肯点头,“对,我就是喜欢死缠烂打,但是这个你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李砚安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她身后,高大的身影笼罩她,将她娇小的身体抵入冰凉的墙角。
他附下身来,眼里阴霾密布。“你不知道和我是什么关系么?你到底有没有身为**的自觉?和我结婚还和乔易纠缠不清。”
“当初因为什么结婚你我心知肚明。李砚安,如果不是你耍手段我会和你结婚么?是你一直在欺骗我,一直在纠缠我。”
这个难看的姿势实在令简一心中排斥,她试着用最大的力气推开她,但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
他抓起她纤细的手腕,杯里的水全洒到两人身上。
他赤红了眼睛恨她,“如果不是你以前一直骚扰我,纠缠我,我会喜欢你,放不下你么?”
简一挣开他的手掌,“以前的事情我根本就不记得了。你以为这样就能枉我么?”
她没有他想的那么笨。
她全身无力,只觉身体被掏空。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对彼此都不好。
他到底要怎么才能放过她,简一没法了。她实在是太累了。
“别闹了。我们离婚吧。”她再一次提出离婚,反正当初结婚本来就是他闹着玩的。
他粗砺的手掌禁锢住她小巧的下巴,狠狠道,“你休想!”
明亮的灯光下,她委屈得目光盈盈如秋水,她对他没有爱,除了疏离还是疏离。
她闭上眼睛,心如死灰,却还是有超出常理的倔强。
“我心里只有乔易。”她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刺骨。
去他妈的乔易。嫉妒蒙蔽他的双眼,愤怒使他失去自我。
他头脑一热,横抱起她就往自己的房间走。
他不懂怜香惜玉把她扔到大床上,摔得简一头脑一阵晕眩。
她对上他漆黑混浊的眼,害怕得直打哆嗦。
不要。她说不出话来,只知道摇头。
他疯狂的吻她。
有苦咸的液体滑至嘴边,他尝到了眼泪的味道。
他抬头看她,她一脸视死如归看他如洪水猛兽的恐惧表情刺痛了他。
心房一窒,连呼吸都会觉得痛。
李砚安吻过她的眼角。
他心里这么疼,他要让她感同身受。
粗砺的手指抚上她苍白无助的脸庞,他狠戾道,“乔易和苏沫上了床才和你分的手,算算时间孩子都快生了,你找了他这么多次,他还没有告诉你么。”
李砚安看到简一水光明亮的眸子里她自己的坍塌,他就是要刺痛她,让她和他一样痛。
死人一样木愣的简一终于有了反应,她发了疯一样的挣扎,“乔易才不是这样的人。”
乔易怎么可能背叛她?她是他的心头肉,她是他最爱的人啊。
李砚安没想到她的力气会真么大,她差点就挣开了他的束缚。
他加大力气,让她无法动弹。
他忽然低声下气的去吻她,“简一,乔易有他的生活要过,别再去打扰他了,和我一起好好过日子。”
“休想。你让我恶心!”简一厌恶别开脸,让他的吻落了空。
“不识好歹。”他对她全然没有耐心,除了蛮力,他再想不出其他的法子。
他要在她的身上烙上属于他的烙印,就算心里没有他,也要她忘不了他。
“砚安哥,我……知道错了。求……求求你,放了我。”
简一绝望恐惧,目光黯淡无光,说出的话断断续续的不成句。
李砚安滚烫的身体贴紧她。“我不是不想对你好些,只是你怎么就学不乖呢?”
他头埋在她的颈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冰凉肌肤上。
他不顾她的反抗,忘我贪婪地在她身上流连。
“简一,你是我的,从一开始你就是属于我的。”
她蜷缩在墙角,背对他而眠。
她身上隐隐传来好闻的味道,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嘴唇一张一合,“简一,重新再爱我一次好不好。”
就算你不记得我了,就算你的心里只有乔易,就算我以前不知好歹不懂珍惜,请你再爱我一次。
他拥有了她,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心满意足的,他拥着她沉沉睡去。
早晨,他笑着从睡梦中醒来,伸手想亲一亲他那温暖可人的人儿。
手指所触之处一片冰凉,他睡意全无清醒的睁开眼,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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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鹅毛大雪如柳絮纷扬,简一头发上覆满了雪,乔易伸手为她一一抚去,理了理她杂乱的发,将她身后的卫衣帽子拉起来套她头上。
宽大的衣帽遮了简一大半视线,她只得抬头看他。
他的身影笼罩在橙黄的灯光下,头顶是簌簌扬洒的雪。
他掀开她遮住视线的帽子一角,让她看得更清楚。
简一这才发现乔易的表情异常严肃。
“噗。”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想起来他向她告白的那天也是如今这般情景。
他拉她站在昏黄的灯光下,表情严肃且十分羞涩,他垂眼看她眼中水光微亮,他说,“简一,这是我和你一起看的第一场雪。
“听说初雪这一天告白能够白头偕老,初雪要说我喜欢你。”
上一次是告白,这一次应该是求婚了吧。这人求婚也太草率了,没有摆满一地的爱心蜡烛就算了,怎么连躲玫瑰花也没有?真是不解风情。
算了算了,求婚嘛,不用有多隆重,没有仪式感没关系,没有爱心蜡烛和玫瑰花也没关系,只要是他就好。
简一收敛些笑,故作严肃等他向自己单漆下跪,从兜里掏出戒指,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她静静凝视他好久,他一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心中顿时失望,简一满腹疑团。这时他才缓缓开口,温润低沉的声音好听到犯规,脱口而出的话却差点要了简易半条命。
“简一,我们分手吧。我不爱你了。”
他装有星辰的双眸平静如水,没有悲伤亦没有怜惜。看一个不爱的人时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简一定定站着,眼神空洞似丟了魂。
她想起他和她刚在一起时她说过的话:
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你一定要和我说,我给你自由。
她说这话时笃定自己能像想象中那么洒脱地放手,当情况真的发生,原来她根本就做不到。
“你是认真的吗?想清楚了?”简一退后几步,彼此间的距离感压抑得令人窒息。
“认真的。想清楚了。”
乔易当真是半点伤心的表情都没有,至少简一没有在他脸上看到半点撒谎的痕迹,他的确是想清楚了。
可是谁来告诉她,他怎么就不爱她了呢?她压抑住内心快要喷薄而出的悲痛,做到像他一样的面无表情,“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后悔。”
简一不想再去看他是什么表情,他的喜怒哀乐已和她无关。
她离去的背影潇洒自如没有半点留恋,直到她在他的视线里消失的那一刻她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只是这街头的灯光越走越晃眼,风在耳边呼呼的越来越凌乱。
他不要她了。
简一起初只是默默流泪,接着是哽咽,最后嚎啕大哭起来。
不知道要去哪?哪里才是她的归宿?蹲地上哭了好一会儿,刺眼的灯光朝她投射过来,将她整个人笼罩在温暖的光影里。
路过的出租车师傅瞧见躲在漆黑雪夜里悲伤无助的女孩,就想起二十几年前他曾经也让一个满眼是他的女孩,蹲在寂静的深夜里埋头痛哭。
师傅打开车灯将她照亮,点燃嘴角的烟,狭小的车身里只看得见一点猩红,缕缕青烟飘向窗外,思绪万千。
希望你能比她能很幸运一些,你还年轻,有更多无线的可能。
鱼菲菲说能解决失恋的有两样东西,时间和新欢。要么找个新欢把对乔易的感情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要么死熬,熬过了最痛苦的时间就是重生。
简一选择了后者,只是感觉自己快要熬不过去了怎么办?
鱼菲菲提议让她喝酒,酒精会麻痹大脑,让你暂时忘记那个让你心伤难过的人以获得短暂的欢愉。
鱼菲菲二话不说去超市买了两打啤酒,她一屁股座椅子上,颇为豪爽道,“你尽管喝,姐管够,不够我再去买。”
简一也是毫不客气,拿起一罐打开,仰头张嘴就往嘴里罐。
她学会了喝酒,为了一个人。
简一喝得急,一个呼吸不稳,被酒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微辣齁鼻的感觉冲得她脑袋昏沉。
“咳咳,这酒可真难喝。”
接着又打开一罐,往嘴里倒。
她越喝越快,只希望自己能快点醉倒,赶快忘了那个抛弃自己的人。
可是这酒呀,越喝越清新,只有胃里火烧般热辣辣的疼。
鱼菲菲瞧着简一酒喝了大半眼神越喝越清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酒量不错呀!喝了这么多还不醉。”
“不是……我……呕……”
胃里翻腾,简一摇摇晃晃跑进厕所吐了个底朝天。
双腿无力走路像脚踩在棉花上,她已经醉了,只是这脑袋越喝越清醒。
吐完用清水漱口,简一嘴边泛起一丝苦笑。喝酒真是解决失恋最无用最自残的方式,她再也不要再喝这么难喝的东西了。
摸摸隐隐作痛的脑袋,简一瘫在床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她梦到一切都回到原点,停留在她和乔易最初相识的地方。
记忆里是大片大片的白,她失去了过去十九年的所有记忆,浑浑噩噩在床上躺了很多天。
她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他身着简洁干练的白衬衣,清瘦的身子笔直端坐在那一动不动,低眉出尘。
简一盯着他看了好半晌,胸口原本静如死水的地方隐隐跳动起来。
她虚弱眨眼,声音细不可闻,“我想喝水。”
乔易的身躯明显怔了怔,他起身贴进附身在她嘴边,“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他身上的气息淡淡的,清冽而干爽。
“我想喝水。”简一虚弱抬抬眼皮,声音有气无力,鼻腔里呼进的,全是他清淡好闻的气息。
他动作轻柔扶她起来坐好,这才去为她倒水。
杯里的水很烫,他又拿了一个玻璃杯把水匀温了才递给她喝。
喝了水恢复了些力气,她本想再和他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在她开口的瞬间,一对打扮得体的夫妇冲了进来,身后还跟来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妇人冲上来扑向她,“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我们家简一真是多灾多难啊。”
简一虽没了记忆,却好像和妇人心灵相通似的,见着妇人哭,她也跟着哭。
男人两只手分别抚上简一和妇人的头,温声安慰,“好了,好了,少哭些。”
他们真是我父母?我是简一?简一擦擦泪,小心试探道,“……爸?……妈?我是……简一?”
夫妇俩刚才还略显欣慰的表情瞬时垮了下来,如遭雷劈。彼此间相互凝望后,医生前来察看病情。
医生说,她的脑部并没有受到创伤,之所以失忆是因为事故发生之前可能受到了严重的感情创伤,大脑自动选择遗忘来逃避某些事情或人。
妇人听后又抱着简一阵猛哭,“我苦命的孩子,到底是遭了什么罪啊?”搞得记忆都没了。
在场的人看到妇人又哭起来,赶紧好言安慰。你一言我一语好一阵子,失控的场面终于消停下来。
简一视线穿过所有人停留在少年原来站立的地方,那里空无一物早已没有少年清瘦的身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