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生,一梦死(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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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生,一梦死(6)

宫长诀终于觉得心脏不再跳得那么快了。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高阁。

还差十数阶才到阁上,她抬眸,却见楚冉蘅若无其事地在舀粥,修长的十指轻轻拿着玉碗,放在了对面。

宫长诀猛地一顿步,踉跄了一下,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她忙握住栏杆站起来。

奈何发出的声音太大。

任玄机看过来,握着蒲扇晃来晃去,笑道,

“还不知道你这小丫头原来这么识礼数,一大早就三跪九叩的,老夫我可吓着喽。”

楚冉蘅看着她,眸色一紧。

宫长诀拍拍衣衫,却一直低着头慢慢地走上高阁。

还好,再未出错。

宫长诀小心翼翼地坐下。任玄机递给她一个勺子,

“丫头,今天这粥可得喝了,不然多浪费。”

宫长诀慌忙地点几个头,却始终不敢抬眸看向对面。

楚冉蘅已经开口,

“西青已经拿捏住了鄞州大半土地。”

宫长诀停下喝粥的动作,

“西青…比我想象当中的要快。”

楚冉蘅淡淡道,

“元帝知道之后,当朝吐血晕倒。”

宫长诀点点头,

“这样的话,想来百官也会商议立储了。”

楚冉蘅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任玄机摇着蒲扇,拿起面前的茶碗大饮一口。状似无意道,

“小子,你背上的伤怎么样了?”

宫长诀眼前乍然是梦中,楚冉蘅背上那些//的红痕。

粥一下子哽在喉咙里,她猛地咳嗽起来。

任玄机拿起楚冉蘅放在桌上的帕子递给宫长诀,

“丫头,擦擦。”

宫长诀接过,

“咳…谢过前辈。”

任玄机却看着天边缓缓升起的红日,笑出了声音。

宫长诀抬眸,却恰好对上楚冉蘅的眸子。

他眸中清亮,轮廓一如她梦中温柔。

宫长诀猛地低头,却咳得更厉害了。

她慌乱地起身,道,

“我先走了,你们慢用。”

说完,像逃跑一样迅速地下了高阁,没多久便不见人影。

楚冉蘅看着宫长诀下楼,眸中明灭不清。

任玄机伸出手,

“给老夫一块帕子,那帕子给丫头了,老夫还得擦嘴呢。”

楚冉蘅淡淡道,

“只有一块。”

任玄机看着楚冉蘅袖子里露出的一点点帕子角,翻了个白眼。

宫长诀不知怎的,竟跑到了一处未曾见过的院子里。

她回头,却见来时的路不再,通往高阁的路变成了墙。

宫长诀去摸那堵墙,却是实实在在的一堵墙,没有半点出口的痕迹。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也没有找到出去的路。

只好往屋子里去,想寻得出路。

宫长诀缓缓推开门,落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的书架。

抬步入内,可见架上放着各种各样的行本,有纸书有羊皮,有竹简。

宫长诀走在高大的书架间,见有一沓羊皮摊开着放在架上,上面已略微落了尘。

她看过去,上书归魂引三字。

宫长诀并未停留,走出重重书架,面前是一张高案,案后是窗,此刻窗还正开着,微风吹入,吹起高案上的纸,悠悠落在宫长诀脚边。

她俯身拾起,纸上绘着图案。

只有大概轮廓,并无颜色与细节,还有些潦草。

那是一条穗子,穗子打的是不疑结。

她年岁尚小时,同父亲呆在西北。

西北的女子常打络穗,而西北的人甚少佩玉,络穗都绑在了兵器上。

她也学着当地的女子打络穗,只是打得并不好。

不疑结不仅复杂,结绳过程亦极困难。

但却是她在西北记住的唯一一种结,

宫长诀拿着那张纸,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这纸上的穗子,分明是她从前打给楚冉蘅的那一条!

这一世,他并没有见过这条穗子。

为何此处会出现这条穗子的绘样。

不疑结都从上面开始结绳,但她一向是从下方开始,留下的走向痕迹便会不同。

而这张纸上的走向痕迹偏偏就是从下方开始系结才有的痕迹。

是巧合吗,还是……

推门声响起,宫长诀忙将那张纸放在案上,用纸镇压住。

宫长诀回头,楚冉蘅正从重重书架中穿出。

看见楚冉蘅,宫长诀忽如其来地有些慌乱,手脚不知往哪放。

宫长诀道,

“我未看清路,不小心入了此处。”

楚冉蘅站在离她仅三尺之远的地方。

宫长诀只觉得有些窘迫,低声道,

“我一时找不到出去的路,待找到了我就离开。”

楚冉蘅步步走向她,宫长诀下意识后退,楚冉蘅却拿起那张图纸,递给宫长诀。

宫长诀心猛地一跳,

“世子这是何意?”

楚冉蘅道,

“你见过这穗子吗?”

他修长的十指搭在纸上,轻飘飘似无半分重,她却不敢去接那纸的重量。

宫长诀咽了一口口水,缓缓道,

“未曾。”

楚冉蘅凝眸看着她,

“这是西北的一种结,叫不疑结,你年幼时在西北居住,应当听过。”

宫长诀低着头,不敢看楚冉蘅,

“我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楚冉蘅将图纸叠起,

“我收留你,不若便编此结作为答谢。”

他拉住她放在背后的手,状似环抱住她的腰。

宫长诀眼皮猛地一跳,眼前恍然是昨夜梦中,楚冉蘅宠溺地轻笑一声,温声道“墙上凉”,将她揽入怀中的模样。

宫长诀侧身躲开,楚冉蘅却握住她的手,轻轻地将纸条放在她手上。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似乎都能被楚冉蘅听见。

楚冉蘅道,

“可以吗?”

宫长诀抬眸,他眸色沉静,面色淡淡。

看见楚冉蘅无波无澜的样子,

宫长诀却更窘迫,明明没有的事情,她到底在顾忌什么,在敏感什么?

宫长诀忙点头,磕磕巴巴地道,

“可…以。”

宫长诀只想落荒而逃。

她低头道,

“倘若没有别的事,我便先走了。”

宫长诀抬步,却被拉住了手腕,

回头,对上的是楚冉蘅如古井幽深的眸子,

“你方才说寻不到路。”

宫长诀只觉得有几分尴尬。

楚冉蘅轻声道,

“我送你出去。”

宫长诀垂眸,才发现自己并未甩开楚冉蘅的手。

宫长诀缩回手,

“多谢世子。”

楚冉蘅缓缓地收回空空如也的手,

宫长诀始终与楚冉蘅退开半步距离,楚冉蘅走到墙边,将墙边挂着的灯摆正,眼前的景象突变,通往高阁的路出现在眼前。

楚冉蘅道,

“花石皆阵,你进来的时候,大抵是风正好吹歪了这灯,故而寻不到出去的路。”

宫长诀只胡乱地点几个头。

“那我走了。”

宫长诀走出院子,却不敢回头看,一直到了夜苑才松下一口气来。

而她手上还捏着那张纸,捏得起皱。

天却忽然下起雨来。

窦皇后一身素服,跪在雨中,

有太监拿着伞上前,

“娘娘,这雨太大了,您已经跪了一夜了,再跪下去,身子必然受不了啊。”

窦皇后衣发皆湿,

“陛下,求您见见臣妾吧。”

雷声轰地一声响彻天际,窦皇后下意识眸子一缩。

窦皇后的贴身宫女忙上前,抓住窦皇后的衣角,

“娘娘,别跪了,打雷了,已经打雷了啊。”

宫女带着哭腔,

“娘娘,您不是最怕打雷的吗,如今这雷已经这么大,您别跪了。”

窦皇后只是推开了宫女拿着伞替她挡雨的手,雨点又疾风似地打在窦皇后身上。

雷轰隆隆地响起,夏日的雷声猛迅,一阵紧跟着一阵,每一声炸雷都似响在耳边,每一道雷都激得人心颤动。

殿内,云贵妃拿着葡萄剥了皮,要喂给元帝,而恰时,天边猛地扔下一道炸雷。

元帝站起来,走到门外,喃喃道,

“打雷了。”

云贵妃上前,攀上元帝的脖子,柔声道,

“陛下,臣妾最怕打雷了。”

元帝似乎在看什么,却又眸光涣散,没有焦点。

窦皇后面色青白,却仍一遍遍地道,

“陛下,请您见臣妾一面吧。”

她的声音渐弱,一张脸青白,猛然倒在地上。

“娘娘!”

“娘娘!”

一道雷骤然响起,和着雨声,将一切声音淹没,重填进人的心肺里,席卷着脆弱的魂魄,将之击破压垮,碎裂游离四海。

雨沿着屋檐落下,远处看去,似疏疏落落的珠帘一重重。

关无忘对着雨幕,道,

“丞相大人,只怕你我的估量都有错。”

申丞相坐在屋中,面前摆开一副江山万里图。

听了关无忘的话,申丞相只是沉默。

关无忘的手轻轻搭在栏杆上,断线的雨滴落在他手背上。

“皇后娘娘从昨夜跪到今日,一直到下雨都不得元帝召见,可晕倒的消息被通报进殿后,元帝马上就命太医诊治,凤印如今亦还在皇后娘娘手中,元帝完全没有半点要禁足或架空中宫的意思。”

有小婢女递上帕子,关无忘接过,扫了小婢女一眼,小婢女含羞带怯地抬眸看关无忘。

关无忘擦干手,将帕子扔回托盘。

小婢女向关无忘抛了几个媚眼,关无忘只是笑笑,面上的笑容顷刻收起。

婢女见关无忘对自己笑,更是面上染了红晕。

婢女下了楼后,立在一旁的小厮跟下去,不多时便听见一声惨叫。

关无忘淡淡道,

“断了手脚筋,毒哑送进勾栏里。”

小厮在楼下,淋着雨道是。

关无忘悠悠道,

“昨日朝堂上,元帝直言不废后,说皇后娘娘是发妻,今日又这般行径,只怕皇后娘娘在元帝心中,并没有我们想的那般可有可无。”

“丞相大人,您想救皇后娘娘出皇宫,使她免于权势争夺的乱战,只怕是难上加难。”

申丞相沉声道,

“这是本相与你们合作的唯一一个要求。”

关无忘沉默片刻,笑道,

“好。”

小厮上楼,恭敬道,

“已经处理干净了。”

关无忘淡淡道,

“往后再有违背命令接近这里的,统统不留活口。”

小厮道是。

申丞相道,

“杨碌与杨晟,一好大喜功,一目中无人。”

关无忘笑,

“若是杨碌不好大喜功,就不会第一时间想到要立功争宠,想借立功坐上储君之位,又怎么为你我所用,断送性命,让目中无人的那个没了敌手,开始觊觎帝位。”

申丞相道,

“不若加重金丹的量,加紧催动立储。”

关无忘摆摆手,

“现在你我就差一个等字。”

关无忘道,

“现在就死,太便宜他了。”

关无忘的手缓缓压在了图上的鄞州图标之上。

有人跑入大殿,

“鄞州急报———”

元帝旁边的太监忙接过来,递给元帝。

云贵妃坐在一旁,拿起酒杯,随意地晃晃。

元帝拿着信,却看不清楚,云贵妃拿过元帝手中的信,轻声道,

“陛下,臣妾来替您念吧。”

元帝点头。

云贵妃笑着将酒杯推到元帝面前,

“陛下,喝些酒,更容易入睡些。”

元帝面前的酒杯重影,他挥手去抓,数度抓空,终于抓到了酒杯,缓缓靠近自己,将酒喝尽。

云贵妃道,

“陛下启祺,臣力克敌匪,今已守全观山,西青败绩,离三舍而逃,纵利镞穿面,惊沙入面,堕指裂肤,亦为君戈平沙场,还我大周朗朗清清。臣姚远跪上。”

云贵妃笑,

“姚将军已经挡住了西青,想必收复失地亦就在眼前了。”

元帝牵扯出一丝笑,摇晃了几下脑袋,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

云贵妃将信收入袖中,而那封信信上不过寥寥几字,

急求援兵,观山已陷。

信上字迹模糊,尘血留迹。

另一封信自袖中滑到云贵妃手中。

她若无其事地将信压在了元帝面前。

而元帝却顷刻倒在了龙案上。

夜深人静,宫长诀坐在夜苑院中,夜莺推门而入,身上带了血迹。

宫长诀道,

“你受伤了?”

夜莺道,

“别人的血。”

夜莺将剑放在剑架上,将缠着手臂的布一圈圈解开。

“宫小姐,已经子时了,为何还不睡?”

宫长诀垂眸,不知在怕些什么,她竟不敢睡。

宫长诀叹了一口气,凝眸看向桌上放着的纸和缠线。

夜莺顺着宫长诀的目光看过去,

“在打穗子?”

宫长诀轻轻点头。

夜莺笑道,

“我家在西北,我小的时候,阿娘也教过我,我还是打穗子的一把好手,村子里除了我阿娘,谁打穗子都没有我打得漂亮。”

宫长诀抬眸,

“夜莺姑娘可能教我打?我没什么要求,只要过得去便是。”

夜莺坐下,

“不疑结可好?”

夜凉如水,灌进她的衣袖和领子里。

宫长诀眼皮一跳,忙道,

“除了不疑结,其他都可以。”

夜莺没有多说,拿起宫长诀面前的绳子开始结绳,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极慢,让宫长诀看清楚走向。

夜莺顺好第一个结,

“会了吗?”

宫长诀忙不迭地点头,

“会了。”

宫长诀接过结绳,慢慢地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打好。

夜莺道,

“这种结叫凯旋结,大抵是最简单的一种,你多打几次就会了。”

宫长诀系结的动作极慢,眼前却晃过从前那条琉璃丝绑的络穗。

两人系结系到半夜,夜莺打了一个极复杂的络子,抓着转圈的时候像是一朵花在绽放。

宫长诀只能空羡慕,勉强将手里的结打了一半,确实撑不住了才回房睡觉。

晨光自窗中漫入,流淌进室内。

宫长诀坐在铜镜前,菱花镜映出她的模样。

她似乎能听见,隔墙有人在唱歌谣,

“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

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调子温柔恬淡。

宫长诀晃了几下脑袋,觉得眼前有些迷糊,顷刻又清明起来,大抵是她没睡醒罢。

一个极俊美的男子推门,坐在了她旁边。

宫长诀略微有些惊诧,

“你…怎么…”

男子的手撑在梳妆台上,宫长诀未说完的话哽在喉咙里。

男子慵懒地看着她将簪子插入发中。

宫长诀看向旁边的男子,笑道,

“好看吗?”

男子笑,一双眸流光回转,清冷精致的面容带了几分宠溺,

“嗯。”

宫长诀拿过胭脂,揭开了盖子,男子却从她手中拿过胭脂盒。

宫长诀眸光疑惑。

而男子以大拇指指腹点胭脂,在她的注视中,将胭脂抹到了自己下唇上。

还没等宫长诀反应过来,男子已倾身吻下。

男子腰间玉佩上挂着一条琉璃穗子,随他的动作微微下滑。

歌声婉转清丽,悠悠传来,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啊——”

宫长诀蹭的一下坐起来,脑袋咣地一声砸到床顶。

心跳得快要越出胸腔。

她最近……似乎不太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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