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入我梦(19)
金越却粲然一笑,握住了她的手臂。
长安。
余宸被关在暗室之中,暗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
左晋背着手走进来,余宸冷眼看着他,
“左公子如今还想做什么?”
“要杀了本王吗?”
左晋只是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淡淡地看着余宸,
“我不杀你。”
余宸冷笑,
“难不成现在我还有活路可走吗?”
一股烟从窗中被吹入,左晋静静地站在门口。
“五殿下,自然是有路可走。”
顷刻,余宸猛然闭上眼睛倒下。
左晋转身,抬步跨过门槛,
“把他扔到暗阁里去吧。”
“是。”
大周皇宫中。
少府拱手道,
“陛下,如今西青京城大乱,咱们便可不受西青逼迫,将来史书上也记陛下一笔平定青州之乱的万代史功,从前汉景帝继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平定七国之乱,陛下也必定会如汉景帝一般成为一代明君,名垂青史。”
杨晟的眸子看着眼前的奏折,听见这些话,并没有欢喜的模样,
“这功不在朕身上。”
少府忙道,
“陛下主导青州之乱,在长安之远仍旧能裁定千里之外的事情,臣子之功,也一应是跟随明君才会有,陛下怎么会无功呢。”
杨晟起身,
“朕终于明白,当初先帝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这种被自己臣子压一头的感觉,只让朕觉得这天下并非朕所有,而朕不过是他们的一颗棋子罢了。”
少府跪地,仓惶道,
“陛下何出此言!”
杨晟放下手上的奏折,
“你信不信,如今他们已经开始绸缪要夺走朕的龙武军了。”
“解决了外患,他们便会解决内乱,而朕,就是内乱的根源,只要拔除朕,这一切就停息了。”
少府冷汗涔涔。
杨晟道,
“你于朕而言,是唯一一个可信得过的人。朕如今,想问问你,朕要江山永固,需要什么?”
少府道,
“陛下需要能协助您掌权的人才。”
杨晟的手指在桌面上一敲一敲,
“可如今监考科举的人,朕信不过。”
“要从中得到人才,已是机会渺茫。”
“朕想问问你,可有人才推举?”
少府沉默片刻,
“臣以为,青州解元蓝珺可委以重任。”
杨晟皱眉,
“蓝珺?”
少府道,
“是。”
“蓝家世代簪缨,祖上出过状元,忠心耿耿不必赘述,更重要的是,此人刚正不阿,极其敢为,当初长安之中,闹起赋税被挪用建寺的风波,就是蓝珺出来揭穿的。这场风波大到骇人,却由他一个书生挑起,影响极大。”
“他嫉恶如仇,自然也会厌恶功高盖主,臣夺君权的朝堂,陛下是明君,亦必然能降伏此等有能之士。利用此人心性,大可在长安搅起风波了结宫家一派为非作歹之徒。”
杨晟的手缓缓收起,
“此人现在何处?”
少府道,
“就在长安,若陛下想见,明日就可见到。”
杨晟道,
“避着人做这件事,明日带他来见朕。”
少府跪地而拜,
“唯。”
边关。
水泽一畔,新生的蔓草纠缠,连绵出一小片草地。
星辰如点灯,点缀在墨蓝的夜幕中,似乎下一刻就会向着人的方向坠来。
左窈青见了几日的荒土旱地,骤然见水泽草莽,有些惊讶。
金越笑着看她,
“这里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不过现在,多了一个人。”
左窈青忍不住仰着脸去看星星,好像伸手就可以把星辰采摘下来。
金越见她模样,也知道她是极喜欢的。
他笑道,
“我给这里取了一个名字,叫手可摘星辰,你看可妥当?”
左窈青道,
“正是恰当,要形容这里,只怕是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名字了。”
左窈青却忽然回头看他,惊喜道,
“你念过书?”
金越笑,
“你都知道喊我金书生了,我自然识得几个字。”
左窈青挑唇笑道,
“若是旁人找到了这个地方,恐怕只用来取水,但是你发现的,它还有了个名字,不落俗套,臻洁风雅,在边关,已经少有这样的地方了。”
金越一只手插在腰上,
“我烦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安静一会儿。”
“这里可以短暂和血腥杀戮告别,寻得片刻宁静。”
左窈青不解道,
“既然你不喜欢杀戮,也是读书人,为何来边关送命呢?”
金书生笑,
“当初,宫将军被贬官撤职,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可当时的青州只有宫家能救,不管后来暂且如何,当时,我毅然决定投笔从戎,投入了宫家军。”
“大丈夫要成功立业,不拘于文武,家国有难,自当以家国为任,先家国,后个人,我虽然自小希望通过科举走上仕途,但也并非觉得走上仕途是人生的纲要,我所愿,不过报效家国罢了。”
左窈青闻言,有些动容,满天的星辰明耀,将金越的脸庞衬得轮廓分明,英武不凡。
“那战争结束之后呢?你是继续走武将的路,还是走仕途?”
金越没有看她,而是抬头看着前方茫茫的山影缱绻,
“等家国安定,自然依循我个人的志愿,重拾科举,做个文人罢了。”
“我不是做武将的材料,但读书,也许我还算是个中翘楚。”
左窈青看向连绵的山影,若有所思道,
“一直没有问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金越笑,露出洁白的牙,而他肤色偏黝黑,整个人一笑,样子有些好笑,左窈青不由得笑了出来。
金越看着她的眼睛,
“长安金越。”
左窈青眸色一紧,
“长安……金越?”
金越笑,
“怎么,你认识我?”
左窈青忙拱手行礼,
“左冯翎大人之子金越,十五岁连过三关,已是举人,长安读书人之中,甚是推崇。”
金越有些意外,
“你真的知道我?”
左窈青点头,
“金公子,之前是小的僭越冒犯了,还望不要记在心上。”
金越忙虚托住她的手,
“想来说我伤仲永的多,小大夫如此夸赞,我受不起。”
两人虽在边关,言行却与在长安之时颇似,无来由都给对方一种熟悉的感觉。
金越道,
“小大夫,我还不知道你的名讳。”
左窈青眸子一转,
“秦遥左。”
金越拍了拍左窈青的肩膀,
“秦兄,往后可能还要多多仰仗你了。”
左窈青忙躲了一步,
“为什么?”
金越道,
“战场上生死莫辩,倘若他日我受伤,命悬一线,可不就是要仰仗你了?”
左窈青忙摆摆手,
”其实我不会医术的,连磨药和简单的包扎都是这几天学会的。”
金越颇惊讶,
“你不会医术,干嘛千里迢迢跑到边关来做军医,这不是白白冒险吗?”
左窈青忙道,
“也不算是白白冒险,只是边关大夫少,我多少读过一些医书,想略尽微薄之力。”
左窈青说着谎,耳根不由得有些烧起来。念过些医术是真,可是她并不能当大夫。
所幸夜色昏暗,金越看不见她通红的耳根子。
金越忙拱手一礼,
“秦兄的来因也是让人佩服。”
左窈青忙道,
“谬赞了。”
她不胜此誉,面上已经通红了。毕竟她并非自己说的那般,她这算是在骗人了。
只是想不到这个小兵竟是左冯翎之子金越。当年金越出名极早,这几年少人再提起,可是她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当年金越十五岁就考上了举人的事情,在长安之中可是掀起了一阵风波。
但她惊讶不是因为这个。
而是因为在申公子提亲前,祖父曾为她相看过这个人。
祖父对金越此人极为满意,也让父亲在她面前提及了好几次,故而她骤听金越名讳,吓了一大跳。
虽然与此人无缘,但金越也确实如祖父和父亲所言一样,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人。
热忱的同时也理智,待人亲善。
在军营之中没有官职,想必是瞒着家中来的,
人热忱,也待人和善,确实如祖父和父亲所说,是极好的人。
暗阁。
天光大亮。
余宸缓缓睁开眼睛,见到的便是满眼的芙蕖。
带着一种清丽的妖冶浮现在水面上。
而自己身下是一条小舟,悠悠荡荡泛起阵阵涟漪。
余宸缓缓坐起身来,茫然地看着四周。
一个人从远处踏荷而来,足尖点过水面,落在小舟上。
正是夜莺。
余宸茫然地看着夜莺,一双眼睛懵懵懂懂。
“你是何人?”
夜莺握住手中用荷叶包起的叫花鸡。
她挑眉,
“我?”
“我自然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啊。”
余宸有些惊慌道,
“未过门的妻子?”
余宸低下头,视线慌乱,片刻后又指着自己,
“那我是谁?”
夜莺笑,眉目清艳如芙蕖,
”你是我未婚的夫君啊。”
余宸的耳根红了,
“你…胡说…我怎么不记得我有妻子。”
夜莺道,
“这种事情我一个姑娘家能乱说吗?”
“若是这不是事实,我说这话被别人听到,我的名声岂不是尽毁了?”
余宸闻言,退后的举动也停住。
眼前这个女子所言,确实不无道理。
只是为什么……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夜莺看着余宸若有所思,还带着慌乱的模样,不由得蹲下来,
“我当真是你的未婚妻。”
“若你不信,我可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