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環手指轻轻摩挲着经文,她想,太后应当是比较喜欢青阳郡主的,不然,不可能将她抄写的经书放在书房里头。
“姑娘,墨好了。”茗香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谢環轻轻应了声,走了过去。
等谢環提笔之后,茗香退了出去,回了主殿。
“抄着了?”
茗香低声应“是。”
殿外庑廊上静悄悄的,就连宫女们走动的脚步声都不曾有。
太后揉了揉发胀的脑袋,云嬷嬷见状,上前帮忙揉捏,太后才稍稍舒坦了一些,云嬷嬷担忧道:“太后……”
“云儿,哀家知道你想说什么。”
云嬷嬷叹了口气,以眼神示意茗香先出去。
“太后,既然您管不住,索性就放手吧。”
太后睁眼冷笑,“哀家是管不住了,重阳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竟然一声不吭的跑到军营里头去了。偏生,一个一个的都还瞒着哀家,真当哀家是两眼一蒙黑的瞎子不成?”
“太后,皇上他们也是为了您好。”
“云儿,真为了哀家好,就不该瞒着哀家。什么都不知道,哀家才更担心。”太后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听说,襄王的尸体快要运回京城了?”
“是,听世子说,已经在路上了。”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云嬷嬷心里头难受,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太后才好,她是晓得太后跟先帝情深的,若不是为了子嗣,也不会有皇太妃的存在。对太后来说,先帝将两个孩子交给了她,她却没能守好,心里头定然是自责的,觉得自个儿辜负了先帝的嘱托。
“他这一趟回来,也该是遂了他的心愿,再也不用离开了。”
“太后——”
太后这话说得平静,可云嬷嬷却听得震惊了,太后话里的意思让她心惊肉跳的。
太后冷笑,“襄王自以为瞒得很好,可哀家是什么人?哀家是陪着先帝一道在夺嫡之争中胜利的人,能看不出他那点儿小心思吗?”
从年轻的时候起,她就看出,襄王是个有野心的,也是因为如此,在当初先帝让她选择的时候,她选择了将皇上养在膝下。
云嬷嬷踌躇,有些不确定,“太后,会不会是您看错了?”
太后闭了闭眼睛,“襄王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云嬷嬷心中一惊,“您是说,是皇上?”
太后不想说这些糟心的事,云嬷嬷压下心中的震惊,服侍着太后小憩,等太后睡着后,离开了宫殿,站在庑廊下平复心情。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襄王的死不是意外,而是皇上下得手。
那可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他都能下得去手?
云嬷嬷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变了,变得陌生,变得叫她不认识了。
“嬷嬷?”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下了云嬷嬷一跳,差点摔下台阶,好在她反应快,扶住了一旁的廊柱,才稳住了身形。
茗香也被云嬷嬷这一举动给吓着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过去扶着云嬷嬷。
云嬷嬷年岁大了,要是真摔着了,可指不定如何了。
“嬷嬷,您没事吧?”茗香心里头有些后怕。
云嬷嬷摇了摇头,茗香怕她有事,又不肯说,将她扶到一边坐下。
“嬷嬷,您真的没事?若是有事还是要说出来的。”茗香是真的担心。
云嬷嬷摆了摆手,“你莫要管我,去看看谢姑娘那儿如何了。”
茗香有些不放心,但云嬷嬷都这样说了,且很坚持,她也只好去看看。
云嬷嬷坐着稍稍平复了下心情,不论真相如何,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们又能怎么办呢?只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毕竟,太后的后半生,靠着的是当今圣上。
谢環正专心的抄着经书,殿外庑廊上脚步声匆乱,谢環抬头想看看究竟是哪个宫女如此不稳妥,结果就看到了茗香神色恍惚的走了进来。
“姑姑怎么了?”谢環搁下笔,关切道。
茗香呆呆的看着谢環,半晌才反应过来,摇头道:“姑娘抄好了?”
“还没有。”谢環摇头,茗香也没有说什么,谢環不好问,见茗香坐着不说话,索性也就不管了,低头继续抄写经书。
直到天边叫晚霞染红了半边,谢環才再一次放下笔,揉了揉发痛的手腕,将经书装好,与茗香一道去了正殿。
太后休息了一会,神色看着好多了。
茗香把经书呈给了太后,太后仔细翻看,笑道:“你这字,确实没有青阳的好看。”
谢環原本是能写得好的,但跟沈彧一模一样的字体太过招人,她换了另外一种字体,虽然能看得过去,但跟青阳郡主那一手簪花小楷相比,确实是不够看的。
“不过,姑娘家的,这样就很好了。”太后笑得温和,“这部经书,字数倒是不少,就劳烦你多费些心思了。”
谢環应下,心里头也很明白,太后是想赶在襄王和襄王妃尸首运回京城之前将这部经书抄好。
之后的几日,谢環一直闭门抄写经文。
襄王的棺木运回京的那一日,皇上,太后,以及长公主一道去了城门口迎接,场面极为盛大。
城门两旁的道路上,挤满了围观的百姓,官差们左右各一列站着,远远的,能看到漫天的白纸飘扬。
阿绿是个耐不住的人,跟着去了街上凑了热闹回来,叽叽喳喳的给谢環说了街上的盛况,“……姑娘,您是没瞧见,那漫天的白纸,跟下雪了似的。”
阿绿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景况,震惊的话一直停不下来,各种感叹词层出不穷,芭蕉听得觉得头都有些大了。
谢環则是望着窗外发呆。
她能够想象外头的景况,毕竟,私底下再如何,明面上那位也是要做的干净漂亮,不然,这一切的心思可不就白费了吗?
襄王的棺木运了回来,接下来,就是葬礼了。依着亲王级别的规制进行,由礼部的人帮忙着。
而远在沧州的襄王世子跟小郡主、小公子也得到了消息,由底下人护送着入了京。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只不过是入京给太后祝个寿,竟是再也见不到父母了。
他们不信,直到真真切切看到父母的尸首,才惊觉这不是什么玩笑,他们的父母真的离他们而去了。
这一刻,谁也没能忍住,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