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腊月十八，谢環天还未亮就起来了，梳洗打扮之后去了点翠堂。

“六姑娘。”木妈妈忙请了安，指挥着身后的丫鬟们将热水端进去。

“祖母可是刚起？”

“可不是。”木妈妈笑得温和，“虽说不下雪了，可这外头也是冷的，姑娘赶紧进来暖暖。”

谢環解了斗篷，交给一旁候着的丫鬟，径直往里屋去了。

谢老夫人刚起身，坐在罗汉床上，见了谢環，顿时眼前一亮，招手让她到跟前来，“我的阿九这么一打扮，真真是漂亮的紧了。”

谢環羞涩的笑了笑，正巧丫鬟们端了热水过来，便道：“祖母，我伺候您洗漱吧。”

她取了帕子浸水拧干，谢老夫人也不阻拦，安心的接受了。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伺候人的活谢環都是第一次干，是以十分生疏，但动作却是十分轻柔的，谢老夫人倒也没有不适。

“行了行了。”眼看着谢環伸手去取梳子，谢老夫人忙开口阻拦，“要是你动手，我今儿个就甭想出门见人了。”

“祖母……”谢環张了张嘴，一张脸涨的通红，屋子里伺候的人具是忍俊不禁。

“六姑娘，这是奴婢的活，您若是抢走了，那奴婢做什么呀？”一个穿着粉红色比甲的圆脸丫鬟忙打圆场。

谢環瞪圆了眼睛，努力装出气愤的模样，不过片刻就破功了，自个儿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祖母这是嫌弃我咯？”

“知道就好。”谢老夫人十分诚实，谢環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一脸伤心。

谢老夫人将她赶到一边去，“去去去，别在这儿碍事了，巧兰赶紧过来干活。”

谢環也不生气，她自个儿的手艺是知道的，只会一个最简单的坠马髻，再难一点的，她是完全不会了。

看着这里不太需要自己，又被谢老夫人各种嫌弃，谢環“伤心”的去了外间。

不多时，木妈妈就扶着谢老夫人出来。

祖孙两刚用完早膳，外头就来禀报，说三姑娘和五姑娘一道过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让她们进来吧。”

谢琀两人进来后先是给谢老夫人问了安，谢老夫人照例问了几句。

谢琀两人仔细回答着，在谢老夫人瞧不见的地方，冲谢環挤眉弄眼。

谢環心里觉得好笑，正好外头又有丫鬟禀报说三少爷、四少爷过来给谢老夫人请安，谢環起身，自告奋勇带了谢琀两人去了碧纱橱里。

谢老夫人也没阻拦，反而是因为看到谢環和姐妹们亲近而高兴。

一进碧纱橱，茶水都还没有上来，谢琀就急哄哄的拉过谢環的手，“阿九，这次出门，你可千万别紧张……”

她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去别人家里做客要注意的地方，谢環也不觉得烦，反而丝丝暖意从心口蔓延开。

“……都记住了吗？”谢琀说的口渴，也不管是刚上的茶水，直接往嘴里喝，幸好芭蕉细心，茶水温度刚好，这若是换了阿绿，上了滚烫的茶水，只怕这会儿就要叫大夫了。

“我都记住了，多谢三姐姐。”谢環感激道。

谢琀摆摆手，“都是自家姐妹，不用在意这些。”

谢珺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偶尔说上两句，落落大方，并没有庶女那些小家子气，与谢琀的聒噪正好互补。

“姑娘，时间不早了，老夫人那儿使人过来问了。”芭蕉进门，垂手站在一旁道。

“对对对，时间差不多了，你可别误了时辰，赶紧出门吧。”谢琀慌慌忙忙的起身。

谢環哭笑不得，“三姐姐，是我去赴宴，不是你去，你怎么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

谢琀瞪了她一眼，“怎么说话的呢？关心你还有错了不成？”

“三姐姐，我错了……”谢環连忙告饶。

若不是时间不等人，谢琀可没那么容易放过她，最后也只冷哼了声，就催着她出门了。

……

马车停在二门上，谢老夫人已经在马车内等着，谢環紧了几步，上了马车。

车门口的角落里摆着暖炉，倒也不是很冷，谢環在谢老夫人旁边坐下。

“可算是说好了？”

谢琀得那些小动作，自然是瞒不过谢老夫人的，只是她乐意见她们姐妹亲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谢環道：“三姐姐和五姐姐也是关心我。”

谢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问了一句：“怕吗？”

谢環摇头，她上辈子比这个更惊险的事情都经历过了，这有什么好怕的。

“那……紧张吗？”

谢環下意识想要否认，可最终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那是上辈子对她成见最深的人，也是她日后要相处的长辈，说是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别担心。”谢老夫人只安慰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说，毕竟定国公府那边什么态度，她这会儿也还不清楚。

正说着话，木妈妈从外头进来，“老夫人，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谢老夫人颔首，“那就走吧。”

定国公府与宣宁侯府一南一北，过去大概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

定国公府的边上原是前朝罪臣的府邸，后被先帝赐给了老定国公。

因定国公老夫人喜爱梅花，老定国公索性将那宅子改造成梅园，以供定国公老夫人观赏所用。

马车从梅园的偏门而入，停在二门处，原本昏昏欲睡的谢環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鼻翼间似都有股淡淡的梅香，清冷，熟悉，却令人安心。

谢環有些恍惚。

这个味道……

一道清隽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脑海中，谢環脸色骤然一白，一股冷意从骨子里冒了出来。

“阿九——阿九——”

谢環猛然惊醒过来，对上一双饱含担忧的目光，心头一暖，因前世噩梦而冰冷的手脚似乎也温暖了不少。

是了，她回来了。

“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谢老夫人握着她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她皱了皱眉。

谢環摇头，“祖母，这梅香真好闻，我一时有些呆住了。”

“你这孩子……等会儿进去了可不能这样了。”

“祖母，我知道了。”谢環低头笑笑，眼中闪过一丝摇摆，却又很快坚定下来。

谢老夫人细细观察了一会儿，见她神色、说笑如常，便也放下了心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谢環一场大病痊愈之后，她心里头总隐隐有些不安。

只盼着这是她的错觉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