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横遍野。
朝廷不仅派了太医院的一队大夫们,还有主要负责前来督查治理的户部官员张千,并命刑部魏南同行。
收治,发药,开慈善堂。
很快,派来的大夫倒下了一大片。
楚屏东亲自过来张千帐中,军中已经有人出现同样瘟疫的症状病倒了,叫他如何不急?
张千也急的团团转,“魏大人可有何良策?”
朝廷中,无人不知魏南,官位不高,可是他在刑部做的事情,无不让人胆寒。
张千能鼓起勇气跟他说话,已经算勇气可嘉。
也是逼的没办法。
死了这么多人,魏南却毫不在意,揣着手呵呵笑了两声,“张大人尽管放开手救万民于水火,我只是来看个热闹。”
看热闹!
张千气的胡子都要吹起来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死人上百。他说他是来看热闹。
像是怕张千不信一样,魏南又强调一次,“对,我就是来看看死人的热闹。”
“就是对人是怎么死的,单纯的感兴趣。”
换句话说,我不是来救人的,我是来看人死的。
张千心里狂骂: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然而他没这个胆量骂出口。
没人愿意得罪刑部的魏南。
“张大人,必须想出有效的措施,不然……一旦瘟疫在军中蔓延……后果不堪设想!”楚屏东道。
没有办法,他必须给张千施压。目前也只能指望朝廷派来的官员,以及这十几个还没倒下来的大夫。
现在才十日,有同样症状的人就过千人,都是发烧,咳嗽,然后就呼吸不畅,四肢乏力,其中有些人不过三五日工夫,就死了。
目前因为这个病死的人已经过百,若是在军中也有,再无控制之法,那也就不用等关渡杀过来了。
楚屏东比张千还要急。
又过了两日,依然无法控制。
张千叫了太医院一起来此负责此事的庄仁。
他钱也拨下去了,赈灾的药也分下去了,慈善堂开了一处又一处,免费发的都是太医院开好的治疗瘟疫的方子,然而每天来的人只增不减。
拖着病体的人越来越多,咳嗽,发热,却找不到缘由。有些人甚至在排队领药的时候就体力不支当街晕倒,也有人倒下了以为是晕倒,大家过去一看,人已经死了。
张千:“庄太医,这疫情到底如何啊。”
庄大夫屡屡胡须,沉吟半响,“还要再看看。”
这太医院的大夫一向都拿大,平时又都是给宫里贵人们看病的,自然身份不同。
张千耐下心来,“太医们可找到此病源头。”
庄大夫道,“或是牛羊鸡犬,畜生身上。”
这一句话传出去,整个湛江地区,两省八城十六镇,家家杀鸡宰鹅,屠杀牛犬。
本来因为战乱,今年冬天就没有存下粮食。
很多人家留着些家畜,预备过年时候杀了吃的。如今也不敢吃了。
杀死的生畜都要就地掩埋掉。
“二狗,不要哭了。”
整个村庄都能响起孩子的哭声。
本来就没有粮,猪都快饿死了,却也一直撑着留到年底。如今要杀了……
不光二狗家的猪,还有铁蛋家的,四驴家的,还有张婶的鸡,王婶的鸭,田老五的一群大鹅。
不敢去地里打粮食,整个秋天和冬天都在家守着这些家畜的人家,杀畜生,如杀了自己半条命一般。
有女人的哭声响起,“孩子他爹,杀了这些生畜,咱们怎么过冬,等着饿死吗?”
可是男人们更理智一些,沉声叹气道,“可是现在不杀,说不定明天生病的就是咱们家,那样过不了这个冬天,大家都得死。”
所有的牲口,不能吃,不能养,只能埋掉。
这样下去,不病死,也会饿死。
老百姓们不知道要如何抗过去,能挨一天是一天。
然而,疫情依然没有控制得住。
……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呜。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沈媛勒住马,转头对靳山道。
靳山念的书不多,不过还是听懂了。
他和沈媛是在初一一大早听到疫情的。
除夕夜的涿州城过的要比京都永安好上一些。因为消息并没有传过来,并不是因为距离更远,相反,涿州要比永安离湛江近一些,或许是因为不在意。
沈媛和靳山就在客栈里过的大年。
除夕夜客栈留宿的人很少,不过也不是没有。
三三两两的总要吃饭住宿,店家特意给每桌都免费加了好酒好菜,大家一面隔岸观火的讨论着岭南和湛江的战事,一面津津乐道他们的紫枫郡主即将大婚,到时候正月十五整个涿州城将会空前繁华热闹。
沈媛听的心烦意乱。
回到屋子里,却点起三根香,对着月亮拜了三拜。
靳山:“在拜谁呢?”
沈媛沉声道,“拜我的一位姑姑。”
靳山:“教你易容术的那位姑姑?”
沈媛点点头。
靳山:“……她……是病死的,和我们无关。”
沈媛没说话,默默点点头。
靳山又道,“她走的并不难过,就是突然有一夜睡着了,就过去了。”
沈媛又点点头。
靳山:“看得出你跟她感情很好。”
沈媛眼中带泪,却一笑,“果然在京城的时候你们一直跟踪我。”
靳山一顿,随后快速接着道,“那我们确实应该跟踪吗?更对人了吗?”
这话问的,已经真够直接!
就差没直接脱口问,那你是真的周媛吗?你是帝姬吗?
沈媛都被问乐了,“这是你要问的,还是你的权大人要问的?”
靳山也一愣,显然没想到自己是在问什么。
抬手挠挠头,这话赶话的……
“我自己要问的,我好奇不行吗?我辛辛苦苦监视你那么久,又跟踪又绑架的,我问问怎么了!”
原来杀手也会耍无赖啊!
沈媛大开眼界。
耍起来还挺可爱的。
沈媛:“也对,也不对。”
那意思是,我是,也不是。
在靳山听来这话答了等于没答。
不过在沈媛看,自己已经是说的大实话了。
靳山一挥手,熄了灯,“要睡了。”
沈媛:“那怎么行,今夜要守岁的!”
靳山:“我无父无母无兄长,无岁可守……”
沈媛:……
靳山:“我觉得你也没有。所以赶快睡吧。”
沈媛:……
他还真是。
依然是两个人一间房,沈媛动弹不得,靳山秋毫无犯。
第二日清晨下楼吃早点,然后就听说了湛江瘟疫一事。
沈媛不是大夫,这一世不是,前一世在现代也不是。不过,沈媛经历过非典……也知道什么是天花……
发热,咳嗽,四肢无力,阻隔生畜是没用的!很有可能是人!是人传人!
“去湛江!”沈媛说。
同时听到另外一个男声同时也在说。
“去湛江。”靳山。
……
沈媛和靳山站在一个离湛江两军之界不远处的山坡上。
关渡的大军就驻扎在离湛江二十里之处。
两军对峙日久。
均有疲惫之态。
沈媛拿出一个单筒望远镜给靳山看。
靳山还是第一次看这个东西,那到眼前向里望去,不由得一惊。
那表情,和当初在巫溪城给众人看的时候一模一样,震惊,不敢相信!以及……若是有此物之后,若能物尽其用,将是怎样的所向无敌的……欣喜若狂!
沈媛鄙视的抢过来,“醒醒,醒醒!你是个杀手,又不说将领,不要对这种侦查工具怀有太大野心,我是不会给你这个帮你去搞暗杀的!”
靳山挑挑眉毛,“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知道吗?”
沈媛手握着单筒望远镜不语。
她知道啊,所以她一直不想做那个将啊!她也不想培养出那些个将啊!
可是战乱不知,死的何止万骨。
“那是什么?”沈媛抬手指向远处。
同时连忙把望远镜递给靳山。
靳山看过去。“是……看样子像是奸细。是楚大人的人,派出去偷偷潜入岭南军营的……只是……”
沈媛:“只是看起来像,对吧。”
靳山点头。很古怪,他见过奸细假扮成周围普通百姓,然后混入对方军中做活的。比如在这山区当个向导什么的。但还是头一次见到假扮奸细的……
沈媛突然一个激灵。
连忙抢过望远镜继续看,然后,她明白了……
不由得身子气得有些发抖。
这些人……面色潮红,咳嗽不止,一看就是这次瘟疫中很严重的发病的人!
活的生化武器,送到敌军那边去啊!
要死大家一起死吗?!
沈媛突然泪目。
她不喜欢这个世界。
蹲下来,双手抱住膝盖,把自己全程一个团。
靳山显然也看明白了,蹲下来对沈媛说,“你说过这个病很可能是人传人的,所以才会一直控制不住,扩散很快对不对。”
沈媛难过的点点头。
靳山攥紧拳头,过了一会儿一个字一个字的道,“要不我去见楚大人。我身份特殊,他会听我的……”
沈媛摇摇头。
她难受的厉害。
却又说不出来为了什么。
楚屏东也没什么错,总不能让自己的二十万大军都死绝了,对方直接就攻打过来……
所以还不如,要死大家一起死!
一将功成万骨枯,原来还可以如此!
靳山蹲下身子,默默的把缩成一小团的沈媛圈在怀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