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茶园,正屋。
“大哥,没想到那小子这么轻易就上钩了。”胖子两眼眯成一条缝,笑得横肉直颤,“我看安家也不过如此,到底是没落了,想当年安隽煌夫妻何等的风采,后代却如此脓包……”
“蠢货!他如果真的好骗,就不会几番试探,想从我嘴里套话。若非早有准备,你以为能这么顺利?”
胖子点头哈腰:“还是大哥有先见之明。”
屏显端起茶杯,淡定从容地呷了一口,显然对于这番恭维,相当受用。
“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
“大哥放心,该带走的我已经差人收拾,带不走的也都铺线埋药。只等咱们前脚离开,后脚就自动引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就是……可惜了这座园子。”
“咱们嫡脉这些年舍弃的住处还少吗?只要保住根本,天下之大,任何一处都可落地发芽。”
胖子点头,态度恭顺:“大哥教训的是。”
屏家自避世起,之所以能长久保持神秘,除了自身低调、与外界交流甚少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狡兔三窟!
他们并不会长时间定居在同一个地方,多则三五年,少则十天半月,就会迁往另一处。
比如这座茶园,住进来也不过一年而已。
所以,那些想探知“屏家嫡脉老巢”的人,从一开始就错了,因为根本没什么“老巢”!
而权捍霆会知晓这座茶园,也仅仅是因为屏家想让他知晓罢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局中!
“可笑他竟自以为是旁观者,殊不知这一局就是为他而开!”
“呵呵……”胖子脸上满是得意,“等权捍霆到了马莱,发现这一切都是圈套,再回过头找咱们的时候,早就人去楼空。如果可以,还真想留下来看看他什么表情,是愤怒,还是绝望……”
屏显眉心稍拧:“别干蠢事,以免节外生枝!”
“放心大哥,我说说而已。”胖子讪笑。
留下来?他又不是嫌命太长。
“还有多久?让下面的人动作快点。”
“已经最快了,但也还要半天时间。研究室很多标本和半成品都需要打包封存,以免转移途中出现缺损……”
“催一催,尽快离开,我这心里……”屏显一顿,目光穿过正门,投向院外,“总感觉不踏实。”
胖子不以为然:“权捍霆已经走了,他女人也带着针剂飞回京平,一时半刻反应不过来的。”
“万一呢?”屏显眼中掠过犀利,嗓音也骤然冷沉。
胖子一个激灵:“那我再去吩咐他们……”
“罢了,急不来,半天就半天,也不用等到明天一早动身,我们连夜就走。”
“大哥,时间这么紧急,我们应该在权捍霆来之前就把该收拾的先收拾了,这会儿就能直接走人。”
“愚蠢!你以为权捍霆是那么容易糊弄的?记住,要骗人,得先骗过自己。”
如果早早动作,难免不会在细节上露馅儿,为求万无一失,所有一切都尽可能逼真。
真到他们自己人都这么认为才好。
否则,那些被俘虏的屏家人,又怎么可能成功将权捍霆引至此处?
“大哥,我还有一个疑问。”胖子期期艾艾。
“说。”
“既然咱们一开始就准备给权捍霆下套,那为什么还要把货真价实的‘软骨针’交出去?不仅如此,连配方、萃取步骤也一并给他了。”
“因为——”
轰!
一声巨响传来,连带地面也跟着震动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开裂。
刹那间,门倒墙斜,尘土飞扬。
“大哥——咳咳咳——”胖子惊惧不已,呛得双目流泪。
漫天灰尘在他眼前铺开,仿佛罩上一层拨不开的浓雾,目不能视,呼吸艰难。
“大哥……你在哪儿?”
“老、老八……”隐约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气息已乱,后继无力。
“大哥?”胖子双手乱挥,“你在哪儿?!”
终于,让他摸到了具体位置。
就在这时,又一声巨响乍起,随之而来的是比第一次更为恐怖的震颤。
倾颓声,尖叫声,呼救声,从各方涌来。
有族人的,有下人的,还有牲畜犬猫。
仿佛眨眼间,天和地都为之倾覆颠倒,惨然色变。
胖子原本是站着的,第二声巨响传来之际,被滚落的横梁砸中后背,如今已在漫天扬尘里,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即使这样,他也没放弃呼唤屏显:“大哥?!你能不能听见?!大哥……”
可惜,毫无回应。
就在他几近绝望的时候,一阵粗重的咳嗽传来:“咳咳咳咳……老……八……”
“大哥?!”胖子咬牙挣开压在后背的横梁,一点一点慢慢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爬过去。
啪啪啪——
有鼓掌声。
然后,一个此时此刻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嗓音响起,恍如恶魔诅咒一般:“二位还真是——兄、弟、情、深。”
最后那个词,他咬住一字一顿。
权……捍霆!
怎么可能?!
胖子浑身颤抖,背脊开始狠狠作痛,而不远处还在咳嗽的屏显也霎时噤声,安静到仿佛连呼吸都一并消失。
扬尘渐渐平息,受其阻碍的视线也慢慢变得清明。
当一切暴露在眼前的时候,权捍霆那张脸也随之分明。
“真、真的是你……大哥,他……他回来了……”胖子嘴唇颤抖,牙齿打嗑。
明明温度不低,他却仿佛置身冰天雪地。
屏显被倒下的桌椅砸中,右小腿刺进一块玻璃,鲜血外涌,而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在看到权捍霆的瞬间几近惨白。
他兄弟二人如狗般匍匐在地,权捍霆则恍若神祇降世立于二人前方,居高临下。
楚遇江上前,将屏显拎起来,转手丢到权捍霆脚边。
下一秒,闷哼乍起,屏显佝偻的后背踏上一只脚,皮鞋碾动,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道和压迫。
这不仅是皮肉上的痛,还是尊严上的践踏。
“你放开我大哥——”胖子怒吼,可惜他自身难保。
楚遇江一脚过去,便叫他立时闭嘴。
胖子不是不想说,而是满嘴的血和碎牙,根本无法开口。
权捍霆像踩住一只蚂蚁,微微俯身,“算计我?”
屏显目露惊恐。
“谁给你的胆子?”
“……”
“说!”
一声惨叫,“六爷饶、命……”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是谁?”脚上力道加重,有骨头碎裂的声音。
“啊——”屏显咬着一口血:“……阎烬!是阎烬!这一切都是他指使的!我们没办法,只能配合……”
权捍霆冷笑,“阎、烬!”每个字都仿佛从牙齿缝里蹦出来。
可脚上力道却并未松懈,突然,一声轻笑逸出唇畔,权捍霆将屏显踢翻过来,面朝上,再抬脚踏上他胸膛。
更大的惨叫随之响起。
口中鲜血喷涌。
“唔唔——”胖子叫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同时掉下来。
“阎烬露面,你觉得凭安家的耳目,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倒让你一个避世不出的家族率先得到人在马莱?呵……简直荒谬!”
而这也是最大的漏洞所在!
“如今,你说一切受阎烬指使,可安家却收不到有关他的如何消息,不说现身,就连电话、邮件这些通讯信息都没有,那他怎么指使你,教你布下如此精妙的一个局?老东西,事到如今,你还敢撒谎!”
“不……我没有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屏显提着一口气不敢昏,也不能昏,否则屏家嫡系一脉到今天就真的走到头了!
空气中仍在浮动的硝烟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权捍霆的手段和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