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尘瑾想去关押蓝蝶的囚牢看她。
可是守卫不让她进去,司幻莲只好来找和曜。
和曜瞅了瞅,“我说夫人啊,你就别管那姑娘了。那姑娘下手可狠着。”
梵尘瑾却摇了摇头,“怎么说她以前都是与非门的人。”
被送进与非门的孩子,梵尘瑾是明白的,都是走投无路,否则哪个父母舍得让自己的孩子做这杀人的行当。
和曜却显得不怎么高兴。
梵尘瑾撇了头讨好的笑了起来,“和大哥是怎么了?怎么看上去心事重重?”
和曜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了。
小爷准备帮百里明月了。
在梵尘瑾听来这不是什么坏事。
小爷本就是北央的人,无论过去与北央皇朝的过节有多么大。
如今朝代更替,央帝都轮换了好几个了,不必再与朝廷水火相当。
何况百里明月素来与小爷就是故交。
司幻莲被困皇城的时候百里明月也多方维护,并不因为他的身份敏感而刻意疏远他。
百里明月的为人梵尘瑾都是看在眼里的。
尤其是她奉央帝之令去刺杀百里道远。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搁在任何人上都是要她九死一生的。
但百里明月的豁然让她深有感触,也心生愧疚。
“小爷帮百里明月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和曜一听这话就冷脸了。
“夫人,怎么连你也这样说!”
如今对北央来说最却的就是银子。
偏偏小爷运气好,在陇南关的时候巧遇了一手天下的太白星居大爷。
居大爷虽然金盆洗手了,但家境底子还殷实着。
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将那些家底全数奉送给了小爷。
小爷用这些钱是大可以开荒拓土,招兵买马,打造兵器的。
“去送了北央朝廷,算什么个门道!”和曜一提起来就满腹牢骚。
梵尘瑾看了看他,“你替我照顾着里头的姑娘。我与小爷说一说。”
和曜瞬间觉得有了希望。
别人不清楚,他是最了解的,小爷一素最听梵尘瑾的话了。
只要梵尘瑾反对,小爷一定不会把钱借给朝廷了。
但是这次事情却似乎有些不一样。
梵尘瑾一对司幻莲说了这事,司幻莲的脸色就变了。
“谁与你说的?”
梵尘瑾也没有料到小爷竟会这般挑剔。
沉思了一会儿,想来能够与她说的也就那么几个,早晚也会推到和曜头上。
“是和大哥。”
“他有什么不满,不能来跟我直接说?还需要通过你。”
听这口气,梵尘瑾就知道小爷误会了什么。
“小爷,和大哥也并非不满。只是希望小爷多三思而已。”
司幻莲冷笑一声,“那原本是笔横财,是机遇巧合天赐良机。我至今还没有想清楚该怎么分置它。百里明月与我交情多年,何况当年我去取银尘树孢的时候他还有意相助。这钱也不是苍城的,也不是百姓的,而是一位老前辈赠与我司幻莲一人的。怎么的,我自己处置自己的钱财就不对了?倒是我的一分一厘都必须用在这苍城身上?”
“小爷,和曜也并非说不答应。只是……”
“是什么让他自己来跟我说!”他面向梵尘瑾,目光灼灼,“小音,我与你说过,今后我已能够护你周全。不必你再机关算尽巧力而为。为何你总不肯听我的。”
他是不止一次说过,但说的语气却从未有今日这般庄重。
梵尘瑾愣了一下,但是她没有多做解释。
这个时候解释什么恐怕小爷也不会听的,还不如退一步,让两人之间都冷静下来。
梵尘瑾回到自己庭院的时候脸色就有些落寞。
阿巫前辈在前院里晒药草,见了她郁郁的模样不由得开解起来。
“小音这是怎么了?”
“没事。刚从小爷那儿回来呢。有些累了。”
“与小爷吵架了?”
这倒是稀罕事了。在阿巫看来,梵尘瑾与司幻莲两人简直如出一辙。
无论在想法上,行事风格上。
小爷能想着的,梵尘瑾也一定能想着。
小爷如何作的目的,梵尘瑾心里也必定一清二楚。
就算两人有一些的分歧,也不会表现在脸上。
这倒是难得见两人意见不合,且表现在脸上。
梵尘瑾摇头表示没有。
阿巫擦了擦手,拉住了她。
“小音呐,有些事我也知道不该由我说。可我毕竟是长辈,而且你从小寄养在小爷府里,身边也没有一个好好的与你主事的人。”
“阿巫前辈有什么话,请尽管说。”
“小爷他虽是人中龙凤,与你也是心意相通。可是他毕竟是个男子。如今又是独当一面的城主。小音你有没有想过,对小爷已经不能再是以前的态度。”
梵尘瑾的心中瞬间被触动了一下。
阿巫继续道,“你或许觉得我说的不对。但那也没有关系。我只希望,作为一名长辈只希望你能好好静下来想一想。你那么聪慧,一定能想明白的。”
那一刻,梵尘瑾承认感觉有些委屈起来,“我没有旁的心思。我也没有要计量什么。我只是希望他能与我说一说,就像以前一样不行么。”
阿巫没再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梵尘瑾。
梵尘瑾眼眶有些热,她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转身就跑回自己房间了。
坐在书桌前的时候,她才慢慢冷静了下来。
当那个念头起来的时候,是根本压不下去的。
司幻莲已经不愿意相信她了。
他口口声声的让她信任他。
他会护着她。
但是却一次次的将她从他的事务中推开。
仿佛她需要做的,能够做的,只是笼中的那只鸟儿。
只需要被好好的保护起来,却什么都不能做了。
如果小爷问她,她也会赞成帮百里明月一把。
百里明月是真正值得结交的盟友。
是一个朋友。
可是小爷却什么话都没有机会给她说完。
甚至将一腔怒火转嫁到和曜的身上。
再之后的几天梵尘瑾再去找和曜的时候,发现和曜开始避开她走了。
甚至找到和曜的将府中,得到的回复也总是不见人。
而一转眼却看见和曜从后面独自溜了出来。
梵尘瑾便不再去了,她不想为难任何人。
那天司幻莲派人来找她过去。
见到营帐里摆着暖炉,看来是早就有了准备了。
“小爷找我?”
“听说你一直去囚牢探望蓝蝶。”
梵尘瑾去过几次,却并非一直去,因为守卫根本不让她进去。
“我只是想去看看……”
“你认为我会虐待她?”
她吃惊道,“当然不会了。小爷为何这么说?”
司幻莲站起身走到她背后,将挂在一边的长袍围拢在她身上。
可是虽然身体上是暖和的,不知为何心底里却愈发的冰凉起来。
“既然我不会虐待她。她是琴门的人,我是琴门的门主。我教训我自己的人,小音为何如此不放心?”
“我没有不放心。只是她一个姑娘家,身在牢狱多有不便。”
“难道我不知道她是姑娘家?会故意怠慢了她。”
梵尘瑾有些接不下去。
这就是当一个人故意与你过不去的时候,无论你说什么都是错的。
既然如此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豁的站了起来,身上刚刚披上的长袍飘落下来,坠在地上。
司幻莲退后两步,看着她。
“既然小爷不高兴我去囚牢看蓝蝶,我不去就是了。”
“你生气了?”
“我没有。我只是不明白而已。”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小爷为何不能像从前一样信我。”
司幻莲眼眸瞬间眯紧了。
“是。我过去是瞒了小爷一些事情。可是我从来没有做过对小爷不利的事情。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对得起在天的师父,对得起二夫人的嘱托。有许多的不得已,是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的。我是南陵国的人,我是南陵摄政王的女儿,我母亲才是沐氏一族的嫡系传人……”
她越说越委屈,越说越心酸。
母亲离开的时候她才多大,被父亲遗弃的时候她才多大,筑南王府被焚烧的那年,她才多大……
之后的每一天,每一步,她都竭尽全力,声嘶力竭。
走的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多少次的九死一生,她甚至每一天闭上眼睛之前都对自己说,或许……或许再也醒不过来了。
若是没有明天,若是见不到第二天的朝阳了,不要难过,不要伤感。
至少她在乎的人,她暗自发誓要守护的人一个个都好端端的活在这世上,对她就知足了。
被释魂琴反噬的时候,她内心有多害怕,多恐惧。
每一次她都以为自己再也活不了了。
可是苍天没有放弃她。
她不是一个贪得无厌不知感恩的人,可是……为什么最后换取的却是心爱的人的疏远,漠视,猜疑。
那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滑落下来的时候,重重的砸在了司幻莲的心头。
他木然的看着她,有一丝的疑惑,有一丝懊悔,有一丝的忐忑。
他做了什么?他这是做了什么?
他到底要做什么。
明明答应了自己会保护她,守护她,不会再让她为难,难过……可是,好像做的有哪里不对呢。
“小音,以后……你什么都不要管了好不好?”
她倔强起来,“我可以不管。我可以做个废人。但是我想听你说,我想听你心里怎么想的……”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我会说与你听。可是你别再用这些事去为难自己。以后啊,无论北央的事,还是西荒的事,南陵的事,你都不要再全力以赴了。”
梵尘瑾看向司幻莲,目光中梨花带雨,显得格外的柔软而无助。
这一刻司幻莲心里充满了恐惑。
百里明月来苍城的时候告诉了他一个消息,消息是沐涯泊传递来的。
东桑国的帝王对于自己国的国师帮助南陵国复国的事情十分的不满。
准备出兵讨伐南陵,迫使南陵国成为东桑的附属国。
以南陵国目前的兵力是足以抵挡东桑的。
沐涯泊的建议是趁东桑发兵之前,北央率先向南陵提供援兵。
而令南陵成为北央的附属。
但是北央朝廷手上并没有可长途作战的军队。
如果将唯一几支听命朝廷的央军派遣出去,很有可能皇城会遭到其他驻地央军的围攻。
百里明月想到了司幻莲。
南陵国的公主是司幻莲的夫人。
国主是司幻莲的小舅子。
其实司幻莲可以趁此将南陵国拿下,名义上成为北央的附属,可是朝廷并不会真的向南陵国施加税负。
“那时候,阿莲呐,整个南陵国就是你的附属国了。”百里明月当时就是如此说的。
司幻莲不可能完全不心动。
一旦有了附属国,他就可以囤养更多的兵马,扩大领土。
到时候不仅三界道,连西荒边境也将划入苍城的范围。
他会决定这个时候向百里明月与北央朝廷施以援手也有一部分考虑是为了缓和与朝廷之间的关系。
在他出兵收复南陵,并抵御东桑的时候,苍城势必空虚,若朝廷这个时候派大军入侵苍城,那他就没有回归的属地了。
因此他需要百里明月的一个保证,绝对不会将他置于进退维谷的地步。
这一切他最想与之探讨的人,就是梵尘瑾。
可是梵尘瑾才为了保护梵箬篱而逼死她亲生父亲,梵箬篱才继承南陵国不久,就迫使他交出南陵国的主国权。
他担心梵尘瑾无法接受。
他最不想的就是让她为难。
可是她却不明白,她始终都不明白……
……
司幻莲追来的时候院子里只有阿巫前辈在收草药。
“小音呢?”
“睡下了。”
阿巫回答的很敷衍。
司幻莲脚步顿了一顿。
原本是直接走向她的内房的。
又忽然折了回来。
“阿巫前辈?”
“唉。”阿巫也停下了手上的活,疑惑的看向小爷。
“阿巫前辈莫不是在怪我吧。”
“小爷这话是从何说起?”
阿巫前辈照顾梵尘瑾有些日子了。
两人之间的感情早就情同母女。
虽然阿巫会忍不住心底里偏袒梵尘瑾,但她是个有分寸的人,不该管的事是绝对不管。
“小音真的睡下了?”
他这么一说阿巫立刻就明白过来。
小爷是当她在敷衍他呢。
不过听着也的确像是敷衍。
但有些事情,不能尽说,也不能完全不说。
“小爷,我阿巫到了这把年纪也不想参合在无端的纷争中。”
她的年纪在表面上还真是看不透彻,不过永不参与纷争却是他们天启一族与世无争的习惯。
“可我是巫医,小音的命是我亲手一次一次又一次救回来的。”
说到这里司幻莲立刻面露恭谨之色。
“小音的命是怎么救回来的,恐怕没人比小爷您更清楚了。她的一身内力是怎么废尽的,小爷您也与我一样清楚。她的身体……虽然现在看起来还能抵着,那是她毕竟还年轻,再过些年再经历些什么,恐怕就……”
“前辈教训的是,我明白。”
“你们年轻人之间,气头上容易说出彼此伤害的话。那都不碍事,但也请小爷千万注重着她的身体,再气病了,我阿巫就算是神仙恐怕也救不回来了。”
阿巫的话令司幻莲心底一寒。
救不回来了?
这话出自阿巫口中就绝对不是凭空威胁的话了。
他手心微微的出汗,是他把小音气病了?
他说了什么呀?!
“多谢阿巫前辈提醒!”
“那孩子心事重,要强,又从小身边没个仗恃的人。纵然出身名门,可肩膀上负的也比旁人多了太多。若是有什么辜负小爷的,也请小爷另眼相待吧。”
“阿巫前辈请放心。只要我司幻莲还在,就没有人能在我眼皮底下动小音一根发丝。”
“小爷啊,老身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予愿。”
“前辈请说!”
“我有个晚辈被小爷关押在牢狱中。北央天寒,囚牢又格外的阴气重,那孩子是个女儿身……”
“前辈所说的是否是蓝蝶。”
“确是。”
司幻莲忽然笑了起来,“是小音让前辈来求情的?”
“小音也来求过情?”
“她提过。”
“可小爷并没有应她,小爷没有放了那孩子吧。”
司幻莲瞬间觉得有些臊热。
有一种小孩子做了坏事,被大人发现的局促感。
“前辈要那孩子,我明儿就让人送过来。”
阿巫却连着摆手,“别送来了。那孩子戾气重,在这院子里我怕她伤着小音。”
司幻莲连连点头,“我囚着那孩子也是顾虑到此。她认得小音,半路截住了她。小音身边也没个人,我是担心放她走日后还回来找小音。”
“那烦请小爷将她交给老身吧。老身保证她日后再不会找小音的麻烦。”
“有劳前辈了!”
阿巫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小音这会儿也该被我们的说话声闹醒了。小爷不妨进去看看她?”
“多谢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