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并不是被诅咒的部落。
而是一条河流。
那是一条红色的河流。
司幻莲与和曜赶到那里的时候还是晚了。
御狼部落的酋长被人残害。
他的尸首被人分割,头部已经不见了。
或许是杀害了酋长的人第一次猎杀御狼部落的族人,想要取信于人。
和曜提出想要提醒其他的御狼族人,但是司幻莲阻止了。
御狼部落很少与外部落的人交流。
和曜茫然闯入他们的领地会引起误会。
而更可怕的是若是他们接受了和曜善意的提醒,会让保护他们的狼群分不清敌我。
“我们先去看看那两个活着的人,如果他们还能够回去报信是最好的。”
和曜却一点不乐观,“伤的那么重恐怕活不了的。”
“你可以不信他们,但是要相信阿巫前辈的医术。”
和曜这才点了点头。是啊,阿巫前辈救过他,那个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死定了呢。
年轻人很细致的绘制了领地附近的地势。
那是西荒之中远离腹地的僻远之地。
西荒大部分地势是平原没错可也有许多神秘的高山。
他们所在的地方就在一座高山的背后,临近一条宽阔的河流。
那条河流据说已经有很长的岁月了。
但是除了他们部落的族人却没有其他的部落去汲取这条河流的水源。
阿巫前辈想起来有西荒族人称这条河流为天神的眼泪。
“它是红色的。”
梵尘瑾从小除了熟读梵彦笙迫使她研读的兵书外还钻研过不少的地域古书。
因为梵彦笙坚信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而天时地利是可遇不可求的。
“它一直是红色的么?”
年轻人仔细回忆了片刻,“从我有记忆开始,它就是红色的。”
梵尘瑾看着阿巫前辈,是什么东西可以这样长年累月的影响了整条河流的水源?
司幻莲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梵尘瑾一动不动的匍匐在一面偌大的地势图上面。
那是新绘不久的。
墨香才残留在上面。
“这是什么?”他走到她的身边,身上的寒气让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他连忙后退了好几步,把外袍脱下留在了门外,然后自己坐到暖炉面前烘烤了许久,才敢慢慢接近她。
“地势图。波比画的那副太小了,不是很清楚。”
“波比?”
“那个御狼部落年轻人的名字。”
“哦?原来他们是有名字。”
“除了酋长。他们的酋长被要求心无旁骛,因此连自己的名字也摒弃了。他们坚信只有心中无我的人才能成为一个好的酋长。”
“狼群意识?”
“似乎是的。”
“你想干什么?”司幻莲试图将梵尘瑾从图册上捞起来。
由于手绘的非常大,她只能将它铺开在地面上。
即使底下铺了一层皮毯,可是他依然是怕她凉着。
“我已经让和曜送那个活下来的年轻人回去了。他会提醒他们的族人,注意防范其他部落的侵袭。”
“可是他们并没有办法保护自己。”
司幻莲定定的看着她。
“小音,那是没有办法的事。苍城,不可能容纳下所有的人。”
“所以我们需要旧城!”
这是司幻莲头一次见到如此倔强的梵尘瑾。
她的眼眸里有光。
转瞬即逝。
他却想抓住她。
“小音,说下去……”
“说下去?”
“你要旧城。还有呢?”
不,他误会了!
梵尘瑾开始摇头,并不是她要旧城啊。
她要旧城做什么?去种田么。
“我没有要旧城啊,我的意思是……”
他缓缓的走近她,坐在她的面前,将她从毯子上提起来,让在自己膝盖上。
“没关系,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为你夺来。”
梵尘瑾骇住了。
她没有料到小爷会真的打回旧城去。
旧城中驻扎着几个不务正业的西荒部落。
在苍城军的雷霆攻势之下,不战而逃。
在苍城军眼里小爷是这是出了口恶气。
只是没有人能猜到司小爷夺取旧城的目的只是因为梵尘瑾简单的一句,她要旧城。
可是就算攻下了三界道,西荒的部落军依然会来骚扰。
和曜自告奋勇,“我可以守在三界道!”
司幻莲斜眼看着他。
“所以我司幻莲手下第一西荒将领,就只守着这个道口?”
司幻莲下令五千莲生军成为了旧城的守军。
带领守军的则是和曜曾经举荐过的西荒将领绛昀。
“从此以后,三界道就是我苍城的势力范围。凡骚扰我苍城属地的,虽远必诛。”
“小爷——”
“小爷——”
“小爷——”
军中瞬息气势大盛,尤其是西荒来的将领和士兵。
三界道一直是个难以防御的地势,但是司幻莲敢于说出这句话,意味着他不会再做退让。
苍城军会为自己的每一寸属地而战,会为每一个试图投靠苍城的百姓而战。
无论你是来自哪里。
只要你入了苍城,入了苍城属地,苍城军就必定会保你。
那些无处可去的西荒弱族又纷纷迁徙了回来。
这一次连天启族的族人也主动都迁入了旧城。
令和曜高兴的是,原本五千的守军眨眼间就增长为了六千人。
那多出来的千余人都是西荒的族人。
虽然留守旧城的守军本来也都是西荒战士。
但是新迁入的西荒族人意识到不能永远依赖苍城、依赖司小爷的保护,他们也应该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和曜为首的一干西荒将领开始频繁的往来于苍城和旧城之间。
他们在训练新兵。
“小爷,你信我!不出半年我一定亲手给你养出一队旧城军来。到时候旧城就不再需要苍城的保护,他们可以反过来保护苍城,保护苍筑关!”
但愿如此吧。
……
可是随着三界道的复荣。
问题马上就彰显出来。
他们需要更多的粮食。
他们需要更自由的通道。
但是三界道一直处于多国交界不顾之地,除了自古以来就有的匪盗,还有各处经过的军队。
西荒的部落很快就不满了起来。
他们路过三界道的时候居然不能肆意进出城了。
大批散养的战马入了三界道的道口,就被旧城的军民占为己有,并且不再肯归还。
甚至许多西荒部落中被当做奴隶般驱使,鞭打,凌虐的妇女纷纷逃入了旧城。
而西荒的部落却无法把她们抢回去了?
这是西荒部落最无法容忍的事情。
西荒族人或许没有那么容易进入苍城,因为看守苍城入口的将士毕竟都是北央人。
而且苍城有着严格的出入禁令。
但是旧城不同。旧城就是为了容纳更多的西荒族人才存在的。
在经历了无数次的交锋,而散漫的部落军队被旧城驻军打退之后,西荒的强盛部落酋长们愤怒了。
他们再次聚集到了一起。
他们找来了羽翎部落的酋长英策熊。
英策熊原本以为只是惯常的酋长之间的聚会。
大家吃吃喝喝,聊聊天就能解决属地分布问题。
羽翎部落的属地已经开始缩小了。
虽然英傲隼对此非常的不满意,但对一直以来都处于弱势地位的英策熊来说似乎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他还有一个最大的希望就是英无名。
自从英花蝉这个爱徒香消玉殒之后英无名似乎颓败了很多。
他大概意识到自己远大的布局完全跟不上现实的残忍。
他将身边的弟子都遣散了,独自开始游历各国。
或许等他游历归来会拥有完全不同的眼界。
而英策熊相信的是,等待英无名回来以后,羽翎部落一定能够唤起再一次的浪潮。
就像上一次的扩张,完全就是因为长女英花蝉联姻所致。
如今北央动乱不断,或许下一次他应该考虑的是与其他部落,甚至与东桑国联姻。
英策熊也一直是很爱惜羽毛之人,他务实严谨而保守。
他深深的知道自己家族的血脉并没有骁勇善战这一部分。
因此对于司幻莲曾经亲自督战过的铁骑军他爱惜的不得了。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出动的。
如今饲养着铁骑军,就像饲养着牛羊战马。
为此羽翎部落召集了一批前哨军队,就是与其他强大部落一起虚张声势的。
他绝对不会让铁骑军出去送死的。
但是这一次几大部落却瞅准了他的铁骑军。
“英酋长,你看到你那前女婿对三界道所做的事情了么?!”
英策熊打哈哈。
“他不仅占据了旧城,甚至派了守军。他这是准备要拓展北央的领地呢?”
英策熊顺势的骂了几句。
他对司幻莲早已因爱生恨。
但他依然很理智,并没有产生得不到的必毁掉他的念头。
准确的说来,就算长女刚刚逝去在苍城的那段日子,他也始终警惕着,不要让自己被悲伤与仇恨冲昏了头脑。
虽然几大部落都声称一旦羽翎与苍城开战,必定会战在羽翎的一边,共同攻打苍城。
对此英策熊深表怀疑。
几大部落酋长声称要攻打旧城的时候,英策熊虽然面上应和的很紧,但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回头与英傲隼一合计,都觉得不能与旧城守军开战。
若是在前些日子,自己攻打司幻莲的军队还能名正言顺。
那现在就完全是为了贪图旧城的地势。
“我们得找一个借口,退军。”
西荒众部落之中彼此之间各种牵连,而可以做到独善其身的,其一是鬼面,其二就是惊雷。
英策熊父子思前想后,与鬼面之间渊源太深。
而惊雷曾经是与羽翎联合过的。
英傲隼到底是年纪到了,有了担当。
“父亲无需多说,孩儿自当亲自出往,与惊雷酋长……与惊雷的镜王把酒商谈。”
“鬼择弥荼此人狡猾善战。傲隼,你去可千万当心。”
“孩儿明白。”
“如果提到司幻莲的时候,你要记住我们的立场。”
“他是我们羽翎部落的仇人!”
“没错!”
镜王弥荼面前是没有人能够坐着的。
英傲隼不得不像其他部落战士一样负手而立。
他站了一会儿有些局促,又觉得自己受到了轻慢和侮辱。
自己怎么说也堂堂一个部落的世子,而且羽翎今非昔比,在西荒之中早就站稳了脚跟。
如果不是司幻莲那臭小子恩将仇报,弃羽翎于不顾。
又害死了天赋郡主英花蝉,说不定羽翎已经掌控雷电,统一了整个西荒之地。
就没有他镜王弥荼什么活了。
弥荼在面具之下前前后后打量了一遍英傲隼。
并非镜王目空一切看不起羽翎族人。
而是羽翎之中多乃平庸怯懦之辈。
这些人若生活在南国,说不定还是附庸风雅之士。
可在穷兵黩武的西荒之地,他们就像鹰狼眼中的猎物。
“羽翎世子所来何事?”
是来谈联合的。
但是一方坐着,一方站着。
坐着的一方趾高气扬,到底心里有些怵。
曾经鬼面强盛的时候,英傲隼也是怕鬼面骑兵的。
尤其是百鬼夜骑,听说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而眼前这个显然就是曾经的百鬼夜骑军主帅。
英傲隼稳了稳心神,默念几遍,今非昔比今非昔比。
尤其是他也见识过了司幻莲与镜王弥荼之间的几次鏖战。
鬼面战神也不过如此嘛。
若非司幻莲手中无强将,无勇兵。镜王弥荼未必会讨着便宜。
“你在心里打量我?”
“没、没有的事!”
“你觉得我打不过司幻莲?”
“不、不可能的!”
“可我看你的眼神,分明就是质疑我。”
英傲隼吓得连连摇头,若不是还顾及自己羽翎长世子的地位,恐怕就要跪下的。
现在羽翎部落也有骑兵,虽然铁骑军与司幻莲在的时候相比人数锐减了一半。
但强将手下无弱兵,那依然是羽翎部落中最悍勇的骑兵。
“在世子的心中,你们羽翎部落的铁骑军战力如何?”
所向披靡!
那当然只敢在心底想想,“不敢与惊雷部落的相比。”
“既然如此,羽翎酋长为何如此爱惜羽毛?”
英傲隼愣了一愣。
“想要与我惊雷结盟,也未尝不可。”
英傲隼的窃喜劲还没过去,就听到镜王弥荼阴森涩冷的声音继续说着,“以你羽翎单枪匹马之力,拿下旧城。惊雷便是羽翎盟友。日后共同进退。”
啊?!
英傲隼汗水蹭蹭蹭的往下落。
“世子意下如何?”
“容、容我回去与酋长商议。”
“我记得你们部落有个不知天师?”
“是,是。”
“此人现在何处?”
“天师他……出游了。”
镜王弥荼呲了一声,直接挥了挥手。
跟赶苍蝇似的径直把英傲隼赶走了。
……
国轮已经开始牙牙学语。
但是在他的言语里边却永远没有阿爹和阿娘。
因为他根本没有父母。
他只会叫酋长姥爷,和大舅伯。
英傲隼很不喜欢这个孩子。
虽然是英花蝉唯一留下的骨肉,却是与她没有丝毫血缘的。
当英花蝉决定带着这个孩子一同去苍城的时候,英傲隼觉得自己的妹妹大抵是疯了。
可是英策熊始终很惯着她。
英策熊不仅惯着这个女儿,更几乎是迷信这个女儿。
曾经不知天师预言过,若是羽翎部落之中有人能够一飞冲天,定然是这个女孩儿。
但是女孩儿的宿命都过于单薄。
她的一生中或许会遇到劫难。
不想那个劫难就是司幻莲。
英策熊又把那个孩子抱了出来。
每次见到那个孩子,酋长父子两人都要心底痛一痛的。
谁能够不痛呢?
孩子是个乖巧的孩子,甚至隐藏着几分狡黠。
他知道大舅伯并不喜欢自己,甚至轻视自己,但是酋长姥爷待自己还不错。
于是攀附在酋长姥爷的腿上。
“你带着这个孩子去吧。”
英傲隼憋了憋。
当初说要为女儿报仇的就是自己的父亲。
那个时候差点没拦住。
至于这个孩子要回来是干什么的,他根本不明白。
可也算是大妹留给部落的最后那么点念想。
这两年就是靠着那么点念想让他能够笑对这个孩子。
“父亲!”
“希望那个人还有点良心。我一个好好的闺女断送在他的手上。我整个部落差点断送在他手上。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讨回一点回报么?”
英傲隼觉得父亲简直丧心病狂了。
他居然准备用一个根本不是司小爷亲生的孩子,去跟他换取旧城??
若是司幻莲真答应了,英傲隼可能不会觉得是他们疯了。
可能觉得是自己疯了。
整个世界都对自己不好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看待父亲。可是我们部落的军队不能锐减下去。你以为父亲不明白么?但现在的羽翎与以前不同了。以前我们还可以中立,我们还可以靠走商为生。但现在已经不能了。”
“可那孩子……他根本不是啊!”
“只希望那家伙还能念一点旧情吧。”
英傲隼想说就算念点旧情,那也是大妹刚刚逝去的时候。
可那个时候你却非要攻打人家。
好在自己悬崖勒马,退兵及时。
“傲隼啊,你真的当做父亲是一个不知羞耻的人么?”
“父亲当然不是。”
“等你当了酋长你就会明白了。有的时候羞耻不是最可怕的,无能为力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