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幻莲飞奔回苍城。
远远的看到城楼上飘荡着一面陌生的旗帜,这是什么个情况!
正要冲进城的时候却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来。
司幻莲抬手就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那人却叫了起来,“小爷且慢!末将是和曜将军部下僚前锋左将,吴一辰。”
司幻莲看着他只有满腹怀疑。
“你是北央人。”
“是,末将是北央人。”
“和曜军下是什么时候有北央人的!”
和曜是西荒人,虽然司幻莲的莲生军中不乏北央人,却在进入苍城后全都归了苍城原本的将领统帅。
一来方便交流,一来引起两地人之间的不合。
“小爷不记得我了?”这个小将倒是显得委屈,“我母亲是西荒女子,早年被北央军所救于是来了北央,嫁给了父亲。可是父亲不幸去世后,父亲家族的人却不愿意再接纳母亲,所以我便随母亲一同回到了西荒。”
是了,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司幻莲记得这件事,可是此人的容貌已经模糊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和曜将军让我出城来拦着小爷的。”
“城中发生了什么事?”
吴小将的表情显示出他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小爷您出城前往皇城后不久,就有个和您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进城了,声称半路遇到了雪匪,把其他侍卫都杀死了。让我们带着人出城剿匪。”
“什么?!城中所有人都信了?”
“当时和将军表示过怀疑,可是其他将军根本不听他的。而且您那个时候,啊不,是那个假的看起来伤的不轻。于是我们就一路朝着他所指的方向赶去。结果中了埋伏……”
“是什么人的埋伏?”
吴小将面色沉重,“是朝阳军。”
司幻莲的脸色不得不变了,“朝阳军?”
那是东桑的主力军啊。
“朝阳军还在城中?”
“城中不仅有朝阳军,还有西荒的部落军。”
“哪一支部落?”
“惊雷部落。”
鬼择弥荼!
“小爷,和将军让我务必要截住您,您可千万不能这时候回去啊。”
司幻莲摸了摸怀中的银尘树孢。
“我的一兵一卒,一将一士,一家一当,统统都在城中,不回去我还能有什么!”
吴一辰却丝毫不慌,显然出城的时候和曜已经对他交待好了。
“小爷莫慌,和将军就是担心小爷舍不下城中的将士,特命我在此等候。城中莲生军之心依然是向着小爷的。但是眼前寡不敌众,且敌军出其不意。小爷不妨前往昶广将军处,借的兵马再来夺城。”
“姐夫?”这他倒是一时没有想到。
“是。昶广将军回到他的属地已经很久了,滋养的军队应该足以作战了。”
“可是……”他的手再次按在了银尘树孢上。他可以暂时不回城,但是小音怎么办?
“小爷是否已取回了给南陵公主的药引?”
看来和曜早就已经深思熟虑好了。
司幻莲心中不禁感慨,这个时候能够倚靠的只有自己这个大将了。
郑重的将树孢交给吴一辰。
“小爷请放心,就算末将死一万次也必定将此药引交给阿巫医师。”
苍城就在眼前,他却无法回去。
这一刻荒凉几乎将他彻底压垮。
为了这座城池,他付出了这么多,经营了这么些年,失去了那么多,最终却依旧一无所有?
可是吴一辰说过的话却提醒了他,莲生军还在,莲生军的心还向着他。
和曜还在城中,和曜是个稳得住的人,既然他觉得此刻诈降是最好的方法那就必定是了。
而且和曜料到了他一路回城必然会慌乱心神,还特意派了个人在此地等候他。
他在苍城跟前的山坡上矗立了片刻,待身上积雪堆满,抖了一抖身子骨。
等着我,你们等着我,我必然会回来守着你们。
……
从苍城到昶广曳寒的属地要半月有余,紧赶慢赶也要数十天,而最近的路是绕到央军驻守的陇南关。
司幻莲犹豫了,驻守陇南关的是程军言。
程君言这将领是文官出身,擅长纸上谈兵,但是实际操练的时候怕苦怕累怕冷怕伤风。
几次三番剿匪都剿的人仰马翻,不知道还以为让他攻城略地了。
但是他有个宗亲,就是百穿营主将程浅。
程浅是跟着圭羊公出生入死的老将,程浅深知自己的这个宗亲根本不是领兵打仗的料,但是程君言自己又沉迷于兵法,自觉阅遍了天下兵书,没有他不懂的兵法。
程浅于是就说动了圭羊公下放了他一个陇南关驻守之责。
守军是肯定有的,他爱怎么操练就怎么操练,而是隶属于央军,也不会坏了圭羊公的名声,说他底下的将领根本就不懂打仗。
陇南关地处偏僻,荒郊野外的,只要守好他的一亩三分地也出不了大事。
圭羊公倒台之际,他还倒真苟且的活了下来。
当时圭羊公身边的一干部将都遭到了罢黜,其中也包括程浅。
程浅一气之下辞官回家了。现在想起来很有可能就入驻了陇南关。
程君言好对付,程浅就未必了。
可是事到如今已经耽误不起了,司幻莲咬了咬牙。
他就只身一人,也未带一个侍卫,说不定就没有人认出他来了。
这么想着他便冒险入了陇南关。
陇南关城门十分的松散,只有张贴的告示足足有十大张,一派程君言的作风。
司幻莲谎称自己是过道采买的,居然连个查文书的人都没有。
然而入城容易,司幻莲却没有想到城中巡守查的如此森严。
他找了个客栈打算将就一夜第二日一早继续赶路的。
然而当夜就遇到了排查的士兵。
排查的士兵显然是有目的而来,他们似乎带着什么任务。
司幻莲早先摸清楚了住在隔间的也是个采买的商贩,于是敲门走了进去,手上还提了一壶酒。
“兄台哪里人士?”
“洛平。”对方看在那壶酒的面上勉强让他进来了。
司幻莲作势在关门时看了一眼楼下正在逐个查房的官兵,“在下姜南。”
“张谱。”
“张兄可知道楼下的官兵在找什么人么?”
“你是头一次来陇南关的吧。”
“怎么说?”
“陇南关一直都是松进严出。进来的人都要被扒一层皮,他们最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什么都不知道就入了城,你带了多少碎银采买?还没有入货吧?至少要上交一半,否则别想活着出城。”
“什么?!”怪不得入城的时候一说自己是来采买的,守军士兵连看都不看他,直接摆手让他进来了。
“别以为我说的是危言耸听。这也不是头一遭了。是无数的买办用自己的鲜血实践出来的。凡是不能按照他们要求上交银两的,就被关进去了,等着家属来赎回吧。”
“那如果已经买完了货呢?”
“就上交货物呗。反正也都是城里买的。”
简直强盗逻辑啊。
张谱拍了拍自己枕头边的一个大盒子,“喏,这这一箱都是上交用的。如果你带的银子不够赶紧的去给家人写家书吧。这头的驿站速度可快了,人家十天半个月才能赶完的路程他们减一半就够了。也对得起我们上交的银两。”
司幻莲简直目瞪口呆,“都这样了还有商贾入城采买?”
“有啊。此地地处偏僻,雪山环绕,雪灵芝和一些深山植被最丰富了,且贡茶只有此地一个产地,不来这里收购难道自己画出来么?”
程浅果然深谋远虑啊,看起来是片荒山野岭,倒是把自己这位宗亲喂的很饱。
也难怪敢圭羊公一倒台,他连挣扎一下都没有直接就辞官回乡了。是这里有人养着他一家老小呢。
“没有别的法子出城了么?”
“姜兄啊,我们做商之人,求和不求战啊。”
也是。
而楼下排查的官兵并不是在找什么人,他们只是挨门挨户的收上交银。收完了发你一张文书,你就可以出城了。
没有这张出城文书,就等着坐牢吧。
据说家书被送达后半月内依然没有上交的人,统统都已经被打死了。
尸体就留在后山口,喂狼。
因此陇南关城外的野狼尤其的肥硕,没有官兵保护普通人根本不敢走夜路。
司幻莲当夜直接跳窗离开了客房。
但是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官兵们第二天依然会来的。
想了半天,只有趁着天黑硬闯出去了。
城楼的巡守十分松散,白天也是见到过的。
只是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原来那位张姓商人说的都是真的!
陇南关外的野狼,不仅数量众多,而且无处不在。
司幻莲一路上就听到了狼嚎。
仗着身边刀剑傍身,他原本是觉得自己有九成把握可以离开的。
可耐不住狼嚎遍野,那恐怖阴冷的声音响彻整个天际。
很快就把巡守的士兵引来了。
终于,他明白了为何守军如此的松散了。
他们简直就是把野狼当家犬在豢养。
只要循着狼嚎声,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他的足迹。
漫山遍野的士兵寻了过来。
那些野狼大抵也被喂熟了,认得这些身上有血腥气的人并非敌人,而是每隔几日都会送食物出城的自己人,于是只在远处嚎叫给他们指明方向。
前有野狼挡路,后有陇南关守军追赶,司幻莲忍不住苦笑起来。
他索性坐在地上开始挖土。
守军追来的时候看着一个泥人,有些好笑。
“什么人?”
“在下姜南,北面来的商贩。”
“大半夜在外头瞎晃什么,不知道有狼啊!”
那语气就像在说,没看到贴着外有恶犬的提示么。
司幻莲随着守军一路往回走,又回到了落脚的客栈。
客栈小二半夜给士兵老爷们开了门,见到原来是自己客官回来了,噗嗤笑了起来。
看来司幻莲已经不是第一个被抓回来的人了。
“这位爷,您踏踏实实的睡吧。明儿一早还要忙乎呢。”
说完吹灭蜡烛自己回头继续睡了。
司幻莲躺在床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狼是夜行动物。
根据张谱的提醒,一般你只有在城中待了超过五日还没有主动上交的举动,城中士兵才会把你关进去。
那就是还有几日可以活络。
他又试了一下白天出城,完全像张谱所说,入城容易出城难,没有文书硬闯的难度也非常大。
司幻莲这时候决定再冒一次险。
既然都已经取道陇南关了,还有什么不行呢。
于是按照自己见过的记号,在城中不起眼处也画了几个,并且将目标指向了自己所居住的客栈。
到了夜晚虽然熄了灯,但他精神高度警惕着。
始终紧抱着自己的佩剑纹丝不动的躺在床板上。
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轻轻的推门声。
他霍然坐了起来。
对方显然被他一惊。
“什么人。”
然而来人居然转身就跑。
司幻莲径直剑鞘一出,砰!那人倒在了地上。
心底闪过一丝的失望,不管是什么人但肯定不是纵琴阁的人。
纵琴阁没有身手这么差的人。
点亮了烛火一看,居然是张谱。
“张兄?”
呵呵呵。
原来张谱是误会了。
司幻莲听到他说要上交一半的银两时,脸色瞬间变了。
那是因为他觉得不可思议,张谱却以为他是带了多少重银了。
司幻莲哭笑不得的放了他。
“张兄,在下若是有那些银子上交,又何必深夜逃出城去喂狼呢。”
“原来那夜你真的是准备逃出城?”
“是。”
“我倒是认识几个人,颇有些办法。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那些都是江湖人士,江湖的习气深重。”
“张兄,我是真的有急事,烦请带路。”
看到那七拐十八弯的小巷,司幻莲有点迷了。
张谱告诉他,这是不得已的方法,有些实在没有银子上交的商贩或者舍不得,就只能通过这些江湖人士出城。
“交的少一点,但不是不交!”
司幻莲连连点头。
在一栋废弃的残垣前,张兄台终于站定了。
左三圈,右三圈。
对着站在他身后茫然四顾的司幻莲道,“你也跟着我转啊。”
还没来得及跟着转,一堵石墙就自己转开来了。
一个年轻的小哥走了出来,细长眉眼,干净斯文,可是眼底里一抹冷色没有逃过司幻莲的注意。
“小兄弟……”张谱刚开了句口就被小哥一掌弹开老远。
张谱不依不饶的爬了起来,继续走回来理论,“我跟付爷说好的!我带人来,你们给我分账。你这什么意思?”
小哥瞟了一眼张谱,“这个人的钱我们不收。”
“为什么?”
小哥走到司幻莲面前仔细端详了他一番,“街头的记号,你画的?”
司幻莲瞬间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