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击无牙的也不是什么坏人,是正在实验暗器的红狸。
红狸走上前一把拉起了掉进冰窟窿的无牙和……姆……红狸的表情复杂了起来。
“没牙,你什么时候跟小音身边的药师这么熟悉了?”
灰星拍了拍身上的冰渣滓。
“她是谁?”
“我是谁!我是红狸啊。我可是琴门的长老。”
是么?无牙瞥了瞥红狸,自从凡音昏迷不醒以后琴门主业就交给了沐涯泊。
远在皇城的沐涯泊也听说了凡音的情况,心里着急可是也没有办法。
也许在沐涯泊的心里没有什么比效忠央帝更重要的事了吧。
何况凡音早已先将门主之位转交给司幻莲。
司小爷有心无心打理是一回事,琴门之人认不认就是另外一回事。
“你叫什么来着?我怎么总听见阿巫前辈喊你小心小心的?”
“芷灰星。”
虽然红狸比较无礼,可是她不傲慢。
她身上也没有无牙这样的北央人与生俱来的骄傲。
灰星可以本能的揣测出红狸也不是北央人士。
无牙从身上拔下了一小节箭头。
箭头穿过了他的衣服,但是因为被软布抱住了所以并没有伤到皮肉。
“这是什么?”
“老娘的穿云箭!”
“上次是破云箭,这次就直接叫穿云箭了?”
“……要你管!”
“不过威力似乎还好。”
“那是因为我只用了一成的功力。如果不是这个傻丫头飞扑过去,你应该能真正感受到它的力量。”
说到这里红狸歪过头,侧着目审视着灰星。
无牙也跟着她歪着头侧目审视灰星。
灰星一下子就不自在起来,脸颊呼呼的升温了。
她刚刚是有一点鲁莽,可是她功夫没有那么好,只看到一支飞箭奔着无牙径直而去。
医者父母心啊!她怎么能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受伤呢?
总之她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对嘛,她是个医者,她现在不仅仅是个采草药的小女孩了。
她是阿巫师父的徒弟,以后可以继续在小爷的军营里做军医。
这就是她对于自己未来的打算。
这种踏实且掌握着自己将来的感觉,真好!
“小星星啊,你刚才为什么要扑倒我们没牙呢?”
“我……医者父母心!”
“可你也不看看他是谁。就他那一身功夫,中个十支八支箭也未必会死。你真要当医者以后也要把眼睛睁开看清楚了,有些人呐这辈子都不需要你救的……”
“我要救的!”无牙立刻反驳道。
红狸看看无牙,看看灰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我们的小没牙呐,春心芳动了……啊哈哈哈!是不是该给他大哥提个醒了。
“红狸姐,你最近去了哪里?小爷前几天还问我,我一下子没答上来。”
“什么!小爷居然还知道我的存在?”
“……小爷其实知道的。”
无牙虽然不怎么顺从司幻莲,但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也看得出小爷是个厉害的人,很多时候他表面风轻云淡其实是因为心中早就有了计算。
他从来不利用琴门的人,是因为沐凡音。
凡音说过琴门的人虽然可以出生入死,但他们也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
要利用他们,就该好好的善用,而不是像对待草芥、蝼蚁那样毫不珍惜。
他珍惜的,凡是她留下给他的一切他都万分珍惜。
而他最珍惜的人,此刻却什么回应都无法给他。
红狸的神情瞬间转变为认真脸,“西荒部落动反了。”
无牙眨了眨眼睛看着她,装作自己听懂了。
红狸却知道他什么都没懂,“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虽然司幻莲不加利用琴门,但是红狸很清楚自己该干些什么。
掌琴阁的情报线依然遍布在整个北央甚至扩展出北央,而她也成为了此种的一部分。
因为羽翎部落的蛮横生长,在整个西荒土地上已经成为了不可动摇的大族部落,原本的西荒十三部落全部被推倒重新起来。
鬼面部落依然是强盛的,但不再能呼风唤雨,不再是人人敬畏。
而惊雷因为得到了东桑国的支持,也开始疯狂的扩张。与羽翎部落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有部落的崛起就意味着也有部落在衰败。
羽翎郡主的目的已经越来越明显,她就是要羽翎成为整个西荒部落中的霸者。
这也引起了其他部落的反感。
羽翎部落的弱势在于他们不善用兵,也不是会操兵演练的人,完全是倚靠小爷的铁骑军独撑下来的。
而其他部落忌惮羽翎部落也正是由于司小爷所驻守的苍城。
一旦其他部落联盟,共同敌对羽翎部落的时候,司幻莲的麻烦就大了。
前去支援羽翎,会让自己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而不支援羽翎,又让自己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
红狸是不知道司小爷最后会决定怎么做,但是沐涯泊远在皇城的意思却十分的明显,就是在西荒部落挑事之前,司幻莲先一步统一西荒。
这当然是很好的策略。可是红狸觉得司小爷未必能够做到。
因为他眼下的心思根本不在攻城略地,不在扩疆展域上面。
他在做什么?他在遍访名医。
虽然军营中已经有阿巫这样的鬼马医者了,可是他依然不惜花重金在天下各地搜罗名医。
他要救沐凡音。
司小爷的心思天下皆知。
他可以在一天之内一连征伐三个部落,可以一天之内剿灭苍城附近若干个据点,但是只要他们不进犯苍城百姓,不打扰他的宁静,他就宁愿什么都不做,就静静的坐在药居中。
看着阿巫熬制草药,一样一样的亲试,然后倒入药池。
有一天他从早上坐到了夜晚,和曜派人送来的晚膳。
阿巫看了一眼他面前纹丝不动的晚膳,暗暗的一声叹息。
她知道他的心思,活到了她这个年纪已经没有什么年轻人的心思是她看不透的了。
他的虔诚中带着一丝忏悔。
“小爷,你不需要觉得有什么愧疚的。小音她……所有的决定都是她自己做下的。小音是个沉静睿智的孩子,是我所见的女孩子中罕有的远瞻者。她的决定或许会让人觉得无情,可是她是一个心思细腻长远的人。”
司幻莲默默的吃了两口面前晚膳。
他可以吃东西,但是她却无法吃。
看着她一日日的消瘦下去,阿巫每日强行用芦苇杆灌一些汤水进她的口中。
维持着她的性命的就只有这一池药池。
他知道她所做的决定都是对的,都是正确的,都是有利的,他觉得愧疚的并不是自己没有阻止她,而是自己在她完好的时候没有对她更好些,从来没有让她知道在他心目中她到底有多重要。
他恨北央,他要夺回苍城,他需要立足之地。
永远都觉得自己需要的更多,更多,更多……始终在等待,等待自己足够强大了,等待自己拥有一切了,再接她回来,再把最好的给她。
可是,却已经晚了。
“我应该早些对她说的。”
“小音那么聪明,就算小爷什么都不说她也会明白的。”
“可是我应该早些告诉她的。我所要的一切,我争取的一切,我拼命的夺回的苍城,不是因为我要……是因为我想给。”
那种无力感,无法诉说,却可以被感知。
阿巫按了按他的肩膀,“小爷你要相信,小音明白你的一切。她所做的正是她相信的最好的。”
“如果她可以醒过来,只要她能够醒过来。我就……什么都不要了。苍城又如何,铁骑军,莲生军又如何?连自己最珍视的人都珍惜不了,我生而何意?”
阿巫先行离开了。她将药池的门留了一条缝。悄无声息的走了。
其实很多时候小爷并不会进去看她,他只是静静的坐在药池的门外,听着药池中药浴冒泡的声音,听着药池底下柴火一夜不曾间断的噼噼啪啪的声音。
这些声音让他觉得安心,让他相信他的小音还活着。
他救她从来不是为了让她献身,不是为了让她为自己赴死。
他从来不需要谁的赴死,在他心中陪伴才是最真的承诺。
小音,不论你是沐凡音还是梵尘瑾,不论你是想拥我为王还是要用沐氏之人为王,我都不计较了,我都不在意了,我只想要你能够醒过来。
是我贪婪了,是我自负了,是我自以为是的觉得天下就应该是我的。
可是天下我不要了,苍城我也不要了,只要你能够醒过来,我们可以离开北央,我们可以去南国,去你生长起来的地方。
男耕女织过着平凡而质朴的生活。
我不一定要为王,不一定要为将,你也不用为谋为策为刃。
你的双手应该抚琴,是美妙的乐曲华丽的篇章,而不是杀人的琴弦,不是充满血腥的锋刃。
“小音,是我对不起你……你可以醒来了,好不好?”
凡音的眼眸动了动,她体内有一丝血气撞破了封阻的血脉,奔流而走。
她感觉到有人为她束发,轻轻的抚慰她,柔声细语的与她说话。
可是她很累,什么都不愿想,什么都不愿动,什么都不愿明白。
司幻莲离开的时候,轻轻的拂过她的长发,已经很长了,因为日夜浸泡在药水中染上了一层金黄的眼色。
他记得她的眸子眼色很浅,是微微的灰褐色。
可是当释魂琴之力融入她体内以后她的眸子就变成血腥的红色,经常闪耀出异样的光芒。
他应该多关心她一些,多心疼她一些,而不是因为她的好强她的逞强而忽略了她原本是个那么羸弱的姑娘。
小小的身板在他怀抱中的时候,不赢一握,仿佛一手就能折断她的脖子。
他还记得她的第一次,微微的颤抖、战栗,可是看起来那么的勇敢,勇敢到他都忘记了,她还是初经人事的姑娘,就算是纵琴阁的阁主,就算身怀秘技,她依然是他的女孩儿。
走出药居的时候司幻莲看到和曜愁思不解的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等了许久了。
“怎么不叫我?”
和曜垂着头没有回答。小爷在药居里的时候他从来不忍心打扰。
沐姑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没有人比他更能了解小爷的心痛。
小爷是个心沉的人,是个心有天下,是个为了苍生也不肯放下天下的人。
所以很多时候小爷会忽略了自己,并不把自己的诉求放在心上。
沐姑娘与小爷商量要送北央的六皇子返回北央的时候,小爷犹豫了很久,日夜焦虑了很久,但是没有一个人比小爷更信任沐姑娘了,只要是她说的他都信,只要是她提的建议他都会着重的考虑。
她说她可以,他便不疑有他。
沐姑娘走了以后,小爷日夜练兵,没有一日睡足两个时辰,无论大小战役事必躬亲,他说骄兵必败,他说我没有兵败的余地。
他说现在所有的时间都是沐姑娘抢来的,他不能辜负她。
“是郡主那边的消息。”
消息其实已经来了很多次,但每一次都被和曜私自压下了。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办法继续压下,否则羽翎的长郡主英花蝉恐怕就要亲自远赴苍城了。
“发生什么事了?”
“西宁、萘河、鱼突三大部落联合攻打羽翎了。”
司幻莲继续看着和曜,相信他还有没有汇报的信息。
羽翎人多势众,而且有铁骑军保护,在西荒众部落中一呼百应,区区三大部落联合也不以为惧。
“羽翎郡主请求苍城出兵援助。”
“铁骑军呢?”
和曜沉默着,垂首不语。
“把信函给我。”
和曜依旧沉默着,纹丝不动。
“我说把信函给我!”
和曜这才慢慢的递上了从羽翎送来的急函。
整整十四片书信,其中有十三片都是在指责司幻莲忘恩负义的。
是羽翎养育了司小爷,是羽翎成就了司小爷,是羽翎庇护了司小爷,羽翎是司小爷的根……
英花蝉这个女人早就歇斯底里了。但是司幻莲没有任何的立场去斥责她、指责她。
他连一丝与她抗争的力气都没有。
因为是他先负了她。
他们的联姻是他一手促成的。虽然两人各自怀抱着自己的目的。
但是最终他的目的达成了,而她的目的却渐行渐远。
她错在哪里?她错在了不应该芳心错付。
她错在了一开始就应该坚定不移的扩张羽翎,而不是试图去得到他的心。
若是他根本没有心,若是他一心只在攻城略地,她还有自我救赎的余地,可是他将她打败的太彻底了。
从他得到了苍城之后,从他的莲生军重振旗鼓之后,就再也不需要羽翎了,羽翎只是他名义上的盟军。羽翎的实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可是羽翎却需要他,越来越需要他。
他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的不平等,慢慢的倾斜到平等,最后又倾斜向另一方的不平等。
铁骑军还在英傲隼的手中。
可是英花蝉却不愿意再动用羽翎的一兵一卒。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兄长谁都不是一个征战打仗的料。
就算再强悍的军队到了他们父子手中犹如散沙,不堪一击。
既然如此他们为何不善加利用自己的夫婿。
你司幻莲今日是羽翎的驸马,到你死的那一天依然是!
英花蝉的诉求字里行间写得清清白白。
我不花一兵一卒,就要他们退兵。至于怎么退,就由你司小爷解决了。
“简直荒谬!”
小爷将郡主的信函撕得粉碎,堪堪扔在了地上。
“去告诉郡主,莲生军是苍城的驻军,是守着苍筑关的军营。除非羽翎部落的一兵一卒都死绝了,否则休想让我出兵。”
和曜却并没有立即去回复,而是等待了片刻。
才缓缓的说道,“小爷,不如给我五千人,我亲自率兵回去帮羽翎守一波。”
“不行!”
不能助长,绝对不能助长。
今日援军助战,他日就是莲生军替羽翎部卖命攻占西荒了。
“可是小爷,那一位是您的结发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