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有异响传来,两只肉嘟嘟的爪子吃力的抠住窗台边沿,若往外看,便能见到一只体形极大的兔子,后退凌空,正卖力地想要爬上去。
“是你啊。”不知何时,木椅中的人已站到窗边,精湛如妖的面庞,噙着一抹坏笑,就这么看着兔子继续攀爬,似是觉得这画面挺有趣,全无要搭把手的意思。
“吱吱吱!”混蛋!帮忙啊!
白白叫嚷着,随后,立马用爪子捂住嘴巴,警觉地往身后看了一眼,担心声音会被那些侍卫听到。
殊不知,它松开一只爪子后,身体失去平衡,整个朝下坠落。
嘤嘤嘤,主人救命!
红彤彤的眼睛害怕的闭上,可预想中的疼痛感并未出现,似有一股吸力托着它,身体落入一个熟悉而又温暖的怀中。
得救后,白白立时抛开了方才的不愉快,后怕地拽住莫长歌的衣襟:“呜嗷!吓死兔子了!”
那么高要是摔下去,它的小屁屁肯定会变成两半。
“好了,没事了。”莫长歌温柔地拍了拍它的脑袋,“是灵儿差你来的?”
“嗯嗯。”白白坚定点头。
“她又该担心了。”忽然发生如此大的变故,她定坐立难安。
莫长歌眸光一暗,越过白白,眺望向窗外,似透过这万里长空,看着远方的摄政王府。
“吱吱?”二呆,到底肿么了?
兔子叫声将莫长歌从出神中唤醒,右手轻挥,敞开的木窗被内力合上。
“本王知你听得懂人话,”他放低了声音,凑在白白耳畔说,“乖乖回去,告诉她,本王很安全,让她凡事莫要操心,这事,本王会自行解决。”
没有被困的慌乱,没有前路不明的恐惧,他就像胜券在握一般。
白白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为神马它一点也听不懂二呆的话呢?外边有那么多人把守,他要怎么逃?怎么解决?
虽然没有读心术,但仅从白白的神情里,莫长歌已看出一二来。
唇瓣微翘,他道:“此事本王自有主张。”
亦或者,这一日他知,早晚会到的。
只是,来得比他预料中快了不少。
“吱?”白白昂着头,很是奇怪。
“总之,把本王的话原原本本说给她听便好。”莫长歌并未多做解释,那双看似含笑的眸,深沉且幽冷,让人捉摸不透。
白白下午出的门,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它不仅一五一十转述了二呆的话,还带回了自己偷偷听到的八卦消息。
这事出在深宫,目击者不少,虽无人敢在明面上议论,可暗地里私通窃窃私语的宫人颇多。
今日清晨,莫长歌按照约定进宫觐见太上皇,早朝时分,由刑部大批衙差押送关押在天牢里的四皇子莫谨严入宫,太上皇遣散了殿中所有下人,命他们在外等候,没过多久,殿中一声惨叫传出,一大帮人破门而入,只见太上皇口吐黑血,倒在龙塌上,而莫长歌则站在床边,莫谨严当场指证,是他下毒谋害太上皇。
当时屋中只他们三人,莫谨严戴着枷锁,又有十几斤重的手镣脚镣加身,绝不可能伤害到太上皇半分。
太子得知此事,中断早朝,在保皇一派的进言下,只得将莫长歌囚禁在北苑,派人严守,而莫谨严同样被押入冷宫软禁,听候发落。
白灵儿听完整件事的经过,表情一片空白。
二呆下毒谋害太上皇?呵呵,这是她听过的最可笑的笑话。
她气得一脚踹上茅屋的炉鼎,咚地一声巨响,绕梁不绝,脚尖抽抽的疼着,可她被愤怒冲晕的大脑却全然接收不到痛感。
“太子脖子上那东西是摆设吗?二呆有什么理由加害皇上?谋反?真有这份心,当初叛变,他有的是机会!”
白白缩了缩脑袋,不敢吭声。
白灵儿噼里啪啦怒骂了好半天,才渐渐平静下来,喘着粗气坐在床沿。
“二呆真告诉你让我别管这事?”
“嗯嗯,他就是这么说的。”白白点头如捣蒜,“而且,他当时的样子好像一点也不害怕,主人,二呆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件事啦?”
这是它的猜测,谁让二呆的表现太奇怪呢。
早就知道?
灵儿眉心紧锁,联想到昨夜二呆在书房议事,以及今日,陌影和孤狼到现在不见踪影,她深深觉得这说法很靠谱。
可是,他若早已知晓,干嘛还傻到往陷阱里跳?不是他下的毒,又会是谁?莫谨严吗?
不对,莫谨严被关押在天牢多日,几乎和等死无异,收监时,他身上所有的东西理应被收走,退一万不说,就算他藏着毒药,进宫时,也该有人搜身,哪来的机会对太上皇下毒?
要不然,便是宫中有奸细,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偷偷把毒药交给他,然后嫁祸给二呆。
白灵儿冥思苦想着所有的可能性。
“主人,咱们现在要怎么做?要不,我再进宫去,把灵泉水掺进太上皇的药里,毒解了以后,他就能指认真凶了。”白白灵光一闪,它太机智了有木有?
“你说得对。”白灵儿也觉着此法可行,既然当时在场的只有三个人,二呆又闭口不言,那么突破口只剩下如今中毒在身的太上皇了。
她再度拜托白白连夜入宫一趟,找机会给太上皇解毒。
可这次,她却注定要失望了。
白白还没跑到宫门口,深宫大院一片混乱,丧钟传遍整个京城,无数百姓从梦中惊醒,惊慌失措地跑出家门。
“太上皇驾崩了——”
大批太医眼泛热泪跪倒在威严的殿宇外,满朝文武亦在后方跪着,每个人的脸上皆是一派沉重、悲伤之色,便连太妃们,跌跌撞撞地从各自的寝殿狂奔而来,形象全无。
太上皇是她们唯一的倚靠,一旦他倒了,意味着她们的生路也将走到尽头。
嚎啕声此起彼伏,不少太妃当场哭死过去,也不知是在为帝王的离世,还是为自己即将殉葬的悲惨下场。
凄凉尖锐却又磅礴的丧钟声,随着夜风传入北苑。
静谧的殿宇,不见点光,与远端的通明如日,形成鲜明对比。
一抹笔挺如松的身影,鬼魅般立在窗旁,朦胧的月光下,他的面颊隐匿在一片昏黑中,只隐隐能见得唇角那弯近乎冷酷、锐利的弧线。
“照计划行事。”冷如冰凌的声线,在风中消散。
院中依旧冷清,无人瞧见,高墙上的枝桠忽地颤了颤。
摄政王府。
白灵儿离开空间夺门而出,府里的下人门惊恐不定的聚集在前院,讨论着这丧钟的声音。
黎叔脸色灰白,那向来挺拔的背脊,竟止不住颤抖。
“大丧,这是大丧啊。”
照云国习俗,四十四声丧钟,乃是天子归西的诏告。
大丧……
白灵儿膝盖一软,险些瘫软在地上。
右手下意识握住红廊旁的扶手,贝齿硬生生在唇瓣上咬出两个血窟窿。
不会的,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太上皇不可能仙逝!
混沌的大脑中,执念突生,她不敢去想,太上皇若真的去世了,那人会怎么样,只得一遍又一遍如魔症般,自我安慰。
“主人,白白还没回来,也许事情没你想的这么糟糕。”红红按捺着焦急,试图安慰灵儿。
“对对对。”她不能绝望,二呆还好好的待在北苑呢,宫里有那么多太医,白白还送了灵泉去,太上皇不可能有事!
胳膊搂住扶手,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
就在这时,白白翻墙回来,一溜烟窜到灵儿的脚边,府中众人皆被丧钟搅乱了心神,谁也没注意到这突然冒出来,又在灵儿脚边诡异消失的兔子。
“怎么样?灵泉交给太上皇了吗?”白灵儿急声追问。
“主人,你小点声,会被人听见的。”红红赶紧提醒,主人分明是关心则乱,居然忘了就算不出声,也能和白白说话。
它警觉地朝院子看了一眼,确定无人留意到这方的动静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见着了,可是……”白白有些欲言又止。
“什么可是?”心霎时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去的时候,屋子里好多人围在床边,太子也在场,床上那人已经没气了,听说在半个时辰前,就不治身亡。”白白硬着头皮把自己入宫后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声音越来越低,甚至没勇气去看灵儿的脸色。
虚浮的步伐踉跄着,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般,软绵绵瘫在扶手上。
嘴唇哆嗦着,耳边只剩下阵阵嗡鸣。
死了?太上皇真的死了?
大脑有些眩晕,像是有无数只苍蝇在脑子里来回飞转。
巨大的冲击,彻底击碎了白灵儿强撑一日的理智,眼前一黑,人噗通一声滑倒在地上。
“王妃!”
“主人!”
谁在叫她?
听不清了,耳畔有好多人在说话,她挣扎着想把眼睛睁开,可眼皮犹若前进重。
人声逐渐遥远,最后一丝神志,终是被漆黑吞没。
白灵儿记不得自己睡了多久,身体好重,就跟卡车碾压过似的,脑子胀痛得快要炸开了。
睡吧……
好好睡上一觉吧,睡醒了,噩梦就会结束。
他还会挂着坏笑,出现在她跟前,捉弄她,打趣她,挑逗她。
微颤的睫毛重归平静。
长灵居内,明亮的油灯驱散了一室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