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府
段玄椋披上外袍,将锦带束紧,又佩上垂绦温玉,做完这一切,他便呆站在房内,脑子中一下有些空白。
愣了有一会儿,他仿佛听见有人唤他,转过头去,却未见人影。他迈步,坐在铜镜前,望着铜镜出神,一瞬间仿佛在镜中看见风玑为自己束发,她的动作十分娴熟,像是养成了习惯,段玄椋却从未想过问她这是不是她偷偷练的。风玑自己也会刻意忘掉,忘了自己当年为父亲笨手笨脚束发时,父亲承诺让她一辈子也不会刻意学。
后来呢?
什么都要学。
段玄椋回过神来,那抹身影已经不见了。他抬手,将束好的发带轻轻扯下,墨色长发披散在肩,他恍然想起当年父皇要母妃为他束发时也耍这些小手段,母妃温婉贤淑,父皇体贴入微,那时他觉得最幸福的事便是母妃为父皇束发了。可惜没过两年,母妃身子弱,一场病将父皇的白月光,他的母妃带走了。自那以后,他极少再见父皇的笑颜。
段玄椋敛眸,轻声道:“风玑,再为我束次发,可好?”
段玄椋从房内出来时墨色长发已用银色发冠绾起,他尽力学着风玑那般,可惜做不到十成像。侍卫已备好了马车,段玄椋看了一眼房内悬着的剑,还是没带上。
马车行过街市,车轮在青石板路上滚过一圈又一圈,段玄椋闭眼假寐,车内燃着淡淡的安神香。
宫门例行检查过后,马车行过长长的宫道,两旁宫墙隔开了自由,余下这局促狭长的空间。
夜宴设在御花园邻近的一处宫殿,段玄椋虽是提早入宫,座上却已坐着裕亲王与李谧了。
“裕亲王安好。”段玄椋作揖道。
“信王殿下安好。”裕亲王作揖。
段玄椋又看向李谧,作揖:“李世子安好。”
“信王殿下安好。”李谧淡淡笑了笑。
段玄椋之座设在梁王左侧第二席,正对李谧。梁王抱恙,此刻应在寝殿内。宫婢将糕点端上,又摆上酒器。
大约有一刻钟,宁亲王与齐容世子、赵世子、冯世子才入席。一一打过照面后,众人都悄悄打量揣摩,段玄椋看也不看其余几人投来的眼神,淡然拂了拂衣褶。
梁王此时方到,总管在殿前道:“陛下到!”
众人离席,行臣礼,梁王落座,段玄椋瞥了一眼,余光见风玑正站在梁王身侧。梁王轻咳,才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众人复回座上。梁王率先举杯,“朕身体不适,今夜姑且以茶代酒,为众卿洗尘接风。”
众人举杯,段玄椋趁机与风玑交换了一个眼神,风玑轻轻点头,示意暂无险。梁王的命,在江湖上可不少人盯着,毕竟北梁掌着桦容重要的商路,若北梁一乱,人人都能获利。
段玄椋放下酒杯,一旁侍候的婢女重新添满酒。风玑侧身向婢女说了几句话,婢女退下后,一道道菜肴端上,梁王道:“众卿请。”
“陛下请。”众人这才动筷。今夜的菜谱仍是照宫宴菜谱,菜肴并无新奇,只有一道加冰的甜饮吸引注意,风玑道:“这愿是御膳房为陛下新制的消暑甜品,陛下之前说了不错,今日便一同奉上了。可惜近日陛下忌冰饮,只能观不能动了。”
梁王低咳两声,轻笑道:“还敢编排朕了?”
风玑忙道:“奴婢不敢。”
两位亲王与几位世子都调笑起来。段玄椋摩挲着白瓷酒杯,心道在座不知哪位定动了手脚,此刻按兵不动,他也只好静观其变。
梁王简单用过膳后,便传来司舞局的宫女,想必稍后便要回殿了。奏乐已起,李谧敬了他一杯,段玄椋举杯,趁机看了一眼梁王,梁王正与风玑说话,面色仍好,他便放心饮下这杯。谁料舞蹈刚起,他刚放下酒杯,风玑便颤声道:“御医!传御医!”一时间众人大乱。
御医在侧殿时刻待传唤,此刻人很快便到,施针暂且稳下了梁王的状况。段玄椋趁机在人群中一个个地打量着,一开始还未曾注意,风玑在御医旁,两位亲王在前,此刻他正在正座下几阶台阶上,李谧在他的身侧,他稍稍侧身,轻易便瞧见侧后方近乎在人群尾端的赵世子面色有些阴翳,眼神有些飘忽,可惜却看不到此时梁王的状况。他心下有几分明了。
梁王已被送回了寝殿。段玄椋便请各位先出宫等待御医的消息。他回到殿中,梁王的桌席有些凌乱,他先检查了梁王动过的菜肴,但菜肴在端上来之前就会验毒,风玑布菜时用的也是银筷,梁王抱病,验毒只会更加严密。他心下急转,忽然看见了桌上被咬了一口的糕点。他几乎是马上唤来人,御医也立马检验了其中成分,糕点内加入了茯苓粉,虚寒者禁食茯苓。梁王被下的毒不会致命,但会让他的身子愈发虚寒。这件事除了御医、总管、段玄椋与风玑,基本上已无人知晓。段玄椋心里此刻已做好了安排。
风玑此刻正在梁王寝殿内,御医虽施针稳住了梁王的状况,可毕竟是暂时的,她想起今日梁王提起精神说终于能有场宴会时的愉悦,又看着此刻苍他白的脸色,她垂眸,为他掖好被子,转身出了殿。
“如何?”风玑看着桌子道。
“御膳房内的确有个赵姓的厨子,此刻应当抓住了。”段玄椋看着桌上那只白玉酒杯道。
“能一网打尽吗?”风玑看着他。
“嗯。”段玄椋点头,闭眼倚着柱子叹了口气。他又道:“待此事过了,你……”他闭着眼,没再说下去。
风玑疑惑道:“什么?”
段玄椋摇摇头,道:“没什么。”
风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口莫名涌上一股情绪。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段玄椋本来是想到梁王殿外再问问情况,谁知总管竞道:“信王殿下,陛下召您入殿。”
段玄椋皱眉,进了殿。总管将殿门关上,殿内的香有些浓了,他抬步往梁王殿前走去。隔着轻幔,段玄椋道:“不知陛下召臣何事?此时陛下应当休息。”
梁**音有些低哑,他道:“往前来。”
段玄椋便掀开轻幔,梁王又让他再往前些,他便拉开了床帐,梁王苍白的脸色一下便映在他眼中。
“陛下,你这是?”段玄椋蹲下身子。
梁王咳了咳,道:“今夜之宴,可抓住了十足的把柄?”
段玄椋眯了眯眼,道:“是。”
“那便好。”梁王道。
段玄椋皱眉问道:“陛下今夜强打精神,以身犯险,就是为了……这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