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如梦佳期 子麟——扶苏
灯影摇晃,烛火曳曳,落影谁身。佳期如梦,伴你岁岁安康。
扶苏十岁时,便已成了族中的少主。成了少主,一天至少七个时辰都要待在练功房与书房,再无自由可言。直到他十五岁,族中长老要送他外出游历,那是他第一次觉得长老们并没有那么死板。他的家族定居在春霜洲上,他从海上来到了桦容,游历五国。后来到了紫容,在离京城十里的山上,他听闻有一位前辈隐居在此,便成日在山上晃悠。前辈想要磨磨他的心性,便故意晾着他。扶苏在山腰间的桃林成日玩耍,直到他快要坚持不下去时,他遇见了一个人。直到后来的很长时间内,扶苏都认为这是上天注定。那个人身受重伤,跌跌撞撞的逃到了这座山上。扶苏当时正躺在桃树上,见一个血人突然出现,可真是把他吓了一跳。那人无力的倒在树下,几个刺客已越靠越近。其中一个刺客向他喊道:“这位公子,你若是当做视而不见还好,若反之,呵!”
扶苏笑笑:“反之,又当如何?”他摸了摸袖子,心中庆幸,幸好藏在袖间的匕首他还没摘掉。他一下跳在刺客面前,一把拔出了匕首,锋利的剑刃在那名刺客的喉间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刺客愕然地睁大双眼,倒在了地上。
剩下几名刺客见了,提起手中长剑向他而来。扶苏匕首上凝了灵力,侧身躲过一名刺客的袭击,在对方喉间一抹,又倒下了一个。扶苏矮身一躲,将匕首往后飞去,他身后刺客的剑,离他只有一指之差。扶苏一脚踢开身前的刺客,反握住地上的长剑,往后一挡,剑刃碰撞的声音极为刺耳,扶苏将剑抛起,翻身一脚踢开一名刺客,接住剑往那人脖颈间一抹,又转身划过了最后一名刺客的喉咙。扶苏扔下剑,嫌弃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迹,又对着那个重伤的人道:“救你一命,还得帮你养好伤,等你报恩,我岂不是亏了?”虽是这么说着,但扶苏还是脱下了外袍,将那人包起来,抱回了小屋。
过了三天,他终于醒过来了。扶苏将他扶起,又拿过水给他:“慢慢喝。”
那人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扶苏笑笑,道:“不知你打算如何报恩?”那人愣了愣,随后认真地说道:“只要在下能做到的,万所不辞。”扶苏噗嗤一声笑出来:“算了吧,你还是先把自己的伤养好吧。”想了想,扶苏又道:“我是扶苏。”那人道:“沫子麟。这些时日可能要麻烦扶苏公子了。”扶苏却道:“等你伤好后,满足我的要求就好了,虽然说,我暂时还没想好。”
沫子麟笑了笑,可没笑几声就咳了起来,扶苏笑了笑,帮他顺着背。就这样过快半个月,沫子麟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成日在院子里打坐练功。
扶苏有一次问他:“你不去找那个追杀你的人?”
沫子麟笑笑:“他是我的皇弟,如果他更适合那个皇位,我让给他便是,只可惜他心怀杀缪。我是要回去,但我不会恨他,皇权争斗就是这样,兄弟间你死我活。”
扶苏皱眉道:“你可真是个傻子。”
沫子麟不在意地笑了笑:“我的伤已好了大半,过几日我便下山回去了,以后你若是有什么事,便来京城内找我。”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玉佩,道:“这是我的玉佩,上面有太子府的标识,你给城门守卫看了,他就会把你带到太子府来。”
扶苏复杂地看他一眼:“你就不怕我对你这个太子做些什么?”
沫子麟笑了:“虽然说你平日待事有几分不耐,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扶苏冷哼一声:“这可说不定。”
过了几日,沫子麟下了山,临走前劝了扶苏几句,大概就是让他收收心性之类的话。扶苏虽然不耐,但还是听完了他说的话,最后点着头把人送下了山。看着沫子麟远去的背影,他喃喃道:“像我家那些老前辈似的,絮絮叨叨个不止。”他抬头看向山顶,又响起沫子麟的话,第一次耐着性子一步步爬到了山顶。隐居的前辈很惊讶,不明白是什么让扶苏在半个月内便收敛起几分心性,但前辈还是将自己的毕生所学教给了扶苏。
五年后,扶苏学成下山。他收到了一封来自京城的、从小便认识的丞相之女——黎君鸾的信。黎君鸾听说他学成下山,便请他去相府做客。扶苏想起小时候跟在黎君鸾身后的日子,还是带着信去了京城。
城门守卫问了几句,正想放他进去时,扶苏突然从怀里拿出那个玉佩,城门守卫一见,忙恭敬地让人将他引去太子府。马车经过街市时,扶苏懊恼地想:怎么自己就像着了魔似的,就把那个玉佩拿出来了?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太子府门前,他只好下了车。
在大堂等了没多久,就看见一个身着玉色锦袍的人向他走来。沫子麟已长高了不少,扶苏却发现他比沫子麟高了那么一点,因为这个认知,扶苏不自觉勾起唇。
沫子麟笑道:“过了五年了,听说你学成下山了,怎么?这次是来讨恩情的?”
扶苏笑了笑,落座在扶苏面前,“我这次本来是要去相府的,但在城门又想起你来,便来看看你。”
沫子麟喝了口茶,道:“相府?你与黎丞相认识?”
扶苏点点头:“幼时曾去相府做客,后来与涟涟时常通信,是我在京城中唯一的朋友。”
沫子麟挑眉:“那我呢?”
扶苏:“你最多就是个欠恩的。”
沫子麟:“我一听说你来了,立马赶了回来,就为了你的恩情。”
扶苏笑了笑:“反正我还没想好,涟涟还等着我呢。”
沫子麟刚起身想送送扶苏,就听得门外一个声音:“也不用了,刚好我也有事来太子府。”是黎君鸾。
扶苏笑了笑,道:“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个脾性。”
黎君鸾落座,笑道:“可比不上你。”她向沫子麟点头示意。
沫子麟笑笑,“涟涟小姐来得也巧,前几日厨子新做了几道菜,一起尝尝?”
扶苏点头:“好啊。”
黎君鸾笑道:“客随主便。”
扶苏:“还客随主便,你就是为这个来的吧!”
黎君鸾:“那又如何?”
一道道菜被端上了桌,这是沫子麟与扶苏吃过的最为舒心的一顿饭。沫子麟是一国太子,自然用膳时只有他一人,扶苏也是如此。这是他们第一次,能够在用膳时谈笑。黎君鸾看着两人的神情,不禁勾了勾唇。
后来,回黎府的马车自然只有一辆。黎君鸾是如此说的:“既然子麟还欠你的恩情,那你就在太子府好好住着,好好想这愿望。”
于是乎,太子府住下了一位客卿。扶苏成日待在沫子麟的书房,翻翻书,写写画画,后来甚至祸害到了沫子麟的房间。那日傍晚,扶苏来到书房,正想推门,就听见沫子麟的声音:“那这么说,我已时日无多?”黎君鸾的声音传来:“原本你可以安安稳稳的多活几年,只是那次你去七皇子府上,他点的香中有一味正好可以激发你的胎毒,吸入体内后,它开始缓慢地发挥作用,而现在,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扶苏的身子一颤,沫子麟才十九岁啊,这位才情双全的太子,却偏偏命不久矣……
许久的沉默过后,沫子麟道:“那我还可以活多久?”
黎君鸾:“三个月。”
扶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但他的心绪已经乱得一塌糊涂了。
三天后,书房内。
沫子麟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扶苏的神游:“扶苏,你怎么了?”
扶苏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
沫子麟疑惑地看着他,将手碰上了扶苏的额头:“你没事吧?是不是病了?”
扶苏反手抓住他的手,死死盯着他的脸。沫子麟心下一惊,“你……知道了?”
扶苏缓缓扬起一抹冷笑:“知道又如何?”
“扶苏,你……”沫子麟的手已经被扶苏握得发红。
扶苏冷笑,将沫子麟的手放开,“那你也是时候报恩了吧?”
沫子麟揉了揉手,低声道:“扶苏,你想要什么,我定会在死前都给你寻来。”
扶苏起身,将沫子麟拉到软榻前。沫子麟被他一下推在软榻上,扶苏压在他身上,捏着他的下巴道:“好,你不是想报恩吗?”他一口咬在沫子麟的脖颈上,沫子麟只觉一阵刺痛,随即有一滴眼泪落下。扶苏靠在他肩上,道:“……当初是你的话点醒了我,为何,为何现在却又……”沫子麟想起三天前黎君鸾对他说的话:“有句话我想告诉你,希望你能看清自己的心意。”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沫子麟伸手抱住他,道:“……可怎么办,这五年的时间,我一闲下来,脑中都是那半个月的相处。”
扶苏直起身来,俯视着沫子麟,他道:“现在就有一个报恩的机会,你报是不报?”
回答扶苏的,只有一个轻轻的吻。扶苏翻手布了一个结界,在沫子麟耳边道:“现在,外面听不见里面的声响……”
窗内,春色旖旎,窗外,第一场桃花已纷纷扬扬的落下。
两个月后,沫子麟只能靠着黎君鸾的药来抑制疼痛,连站着都很费力。有一日,黎君鸾在书房外安慰着扶苏,沫子麟趁机写了一封信给黎君鸾,而另一封只写了个“故”字的,他将这封信放在了密室,希望扶苏在他死后再拿到这封信。
“故”有很多意译,沫子麟想:对于扶苏,他只能是过去,扶苏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再爱,所以只得一个故字。是故人、故情、故事,被尘封在心底。
那柄玉箫,是他花了五年做出来的,第一年,玉箫做好了。但玉通灵性,沫子麟怕这玉箫随身带在身上可能会不适,于是他贴身带着这玉箫四年,将这玉箫磨得温和。
黎君鸾劝过他,她说会为扶苏除去这段记忆,剩下的日子好好过便是,不必担忧。可他如何能不担忧呢?每日扶苏要等他睡着后再走,可扶苏不知道,他每夜回忆往事,往往泪流满面,怕扶苏发现,就用灵力消肿,他每次一想起扶苏以后不再记得他,他心中又会泛起苦涩。
终于有一天,黎君鸾来了,跟他说这是最后一日了。沫子麟再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皇弟会登上皇位,父皇会安稳的死去,扶苏也会忘了他。那日的黄昏太美了,只可惜那晚的星星不多,他躺在扶苏怀里,慢慢模糊了意识,渐渐的看不清扶苏的脸,沫子麟想,如果这就是死亡,那也不算太坏,因为他还躺在扶苏的怀里,情是永远不会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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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麟醒来的时候,自己正在子虚山上,在他的头顶上,一朵朵雷云翻动着,天雷落下的那一刻,他眼中落下两滴泪。当天雷散去,过往湮没,天界,多了一位渡劫飞升的子麟仙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