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他最后一句,苏万海倒一直客客气气,听到末了一句,他马上改变了主意,换上沉重的脸色叹了口气:“本侯的这个女儿,正应了那句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本侯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孩子,她从小都无病无灾,只当是个福大的,却没想到……记得当初……”接下来,姜太医见识到了这位以武功名闻于朝的武德侯的滔滔口才——苏万海不是从苏如绘出生开始追忆的,而是——从老关乡侯生前非常盼望自己和安氏能够为他生个嫡亲孙女儿开始追忆!
一个多时辰后,苏万海终于意犹未尽的住了口,端起早就凉透的茶碗连呷两口,任是姜太医涵养再好,这会儿脸色也有点抽搐,于是苏万海非常关心的问道:“姜太医脸色不佳,可是身子有恙?”
“无妨,下官无妨。”姜太医尴尬的笑了笑,便听苏万海正色道:“太医此言差矣!太医自身便是医师,怎能讳疾忌医呢?这样,因小女之病,侯府刚刚新进了一批药材,太医不用客气,有什么需要,尽管取了去,可莫要像小女一样,卧病不起,使亲者担忧、也让太后、陛下挂心啊!”
姜太医正要说话,苏万海却不给他机会,无比关切的接着道:“来人,把那株千年紫参王拿来!”
“不不不,侯爷,此参太贵重了,下官万万不敢收取!”姜太医慌忙摇手,却被苏万海不容置疑的打断了,武德侯亲切的道:“姜太医千万别客气,你是太医,身体一样要好,这紫参能强健身体,太医平时为人诊治,不小心就会被过了病气,这紫参长服倒是极有效果,正合太医所用,还请太医莫要再推辞了!”
姜太医总算听明白了苏万海的意思,他心里飞快的斟酌了一下,便识趣的道:“侯爷,下官今日偶感风寒,为了避免过了病气给令爱,这探病……”
“小女尚且卧病在床!比起在宫里时只是略好一些,仍旧无法下地!”苏万海斩钉截铁的说道,接着,笑眯眯的接过下人捧来的装有千年紫参王的锦盒,塞进姜太医怀里……
“小姐猜的可真准,姜太医可不是来了?”紫染笑吟吟的托着一盘洗得干净剔透的葡萄进来,放到了床边的小几上,亲自挑开皮递到苏如绘唇边,“太后还赐了许多药材来呢。”
“姜太医现在在何处?”苏如绘吃下一个葡萄,把籽吐到床下的痰盂里,笑着问道,“沉疴散可准备好了么?”当时嘉懿太后见苏如绘病得厉害,又听了齐云进言,道苏如绘若真的一个闪失病故在了宫里,怕是苏家心中有怨,其他门阀也必然认为是宫里害的,逼死门阀嫡女的名声,就是天家也不想轻易背负,因此才准了苏家把女儿接回来。
但见苏如绘回来过了这几天也没传出亡故的消息,想必太后估计是开始好转了,自然就要开始琢磨着把她弄回宫里去。而苏家好容易才把女儿接回来,虽然晓得最后还是要送进宫,却打算多留着住几日,一则是苏如绘在宫里着了暗手,需要调养,二则却是武德侯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到底是亲生骨肉的,能不想念?自然是要想着办法推掉。
好在来的是姜太医,这位太医的医术在太医院也就是泛泛之辈,沉疴散他是诊不出来的。因此苏如绘听说是他来倒也不急,只是催促着紫染快快的准备。
紫染听了却笑着道:“哪里要小姐服什么沉疴散?侯爷用一一支千年紫参王就把他给打发了!”
“这姜太医好歹也是个太医,在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识过?如何会被一支千年紫参王给收服?”苏如绘听了扑哧一笑道,“你若想要损他却也寻个象样的由头!”
“小姐这可是冤枉了奴婢,奴婢这话是从蓝月姐姐那儿听来的,情况是这样的……”紫染一面替苏如绘剥着葡萄一面将经过告诉了她,笑着道,“说起来这姜太医倒是个识趣的人儿,也没用侯爷怎么多话他就自己走了。”
“姜太医到底只是一个普通太医,医术、资历,都没法和余太奇相比,他若不识趣,也不会在太医院待这么久。”苏如绘听了也不惊讶,懒洋洋的道,“这么一来,倒是能有个三五日的悠闲,好在那余太奇身份矜贵,轻易不会叫他登门来给我诊断,若不然,父亲也没那么容易打发。”
“小姐且安心歇着吧,侯爷和夫人都不会叫您轻易被接走的。”紫染笑着劝道。
苏如绘眯了眯眼睛,却听紫染掩口一笑道:“说起来这太医倒也好笑,他来咱们府上,乃是奉了太后的懿旨,你道他顺路还做了什么?”
“做什么?”听她这么一说苏如绘也好奇起来。
紫染笑着道:“方才蓝月同我说话时,她的弟弟蓝林凑巧路过,听我们在说那太医的事,就插了一句,说那太医走时拉着总管问东问西,问的却是咱们后宅的楼阁是怎么个起法,说是他的一个亲戚乃是巨富,近来打算落户帝都,买了一大块地要建个宅子养老,在帝都看来看去,却觉得咱们武德侯府的后宅从外面看起来最合心意,所以托了他打探一二。”
见苏如绘若有所思,紫染笑着继续道:“小姐你说这可笑不可笑?一来那太医的亲戚说什么巨富,不过是个商贾,也配模仿咱们堂堂侯府么?二来,侯府的墙那么高,从外面看不过是看到几个楼尖屋檐罢了,能晓得里面有什么,倒竟合了心意?真真是商贾人家,就是这么的不知道规矩!”
公侯府邸,自有朝廷制度,所谓士农工商,商贾之辈纵使富可敌国,却始终是个不入流的身份。
本朝定鼎的时候就定了重农抑商的基调,对商人的打压十分厉害,到了先帝隆和的时候才逐渐缓和了许多,但是多少年来留下的习惯,商贾始终上不得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