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孤又不是女子,带这些东西在身上做什么?”甘然干脆的道,见苏如绘眼眶微红,又气又怒的模样,他心下微动,笑着挥手将墨夜赶到旁边的杏枝上,挽了挽袖子道,“也未必要那些东西才能梳妆,嗯,我帮你。”
说着,甘然踏前一步,伸手拂过苏如绘云鬓。
苏如绘只觉发髻一松一坠,满头青丝如瀑滑落,却见剩下的一支完好玉步摇与山茶珠花都被竿然拔下,她定了定神,按住长发道:“殿下,你……”
“孤就会一个发式,你先拿着东西。”甘然将步摇与珠花放在她手中,缓缓握起苏如绘的发丝,淡淡道。
苏如绘咬了咬唇,接过东西,转过身去。
甘然身量比苏如绘恰恰高出一头,却是无需苏如绘俯身,苏如绘只感觉到他舒展五指,以指代梳,轻而柔的滑过自己发丝,四周无镜,苏如绘也不知道他会给自己挽出什么样的发髻来,只是两颊却不由自主的浮上两团绯红。
“这时候可千万别有人进来……”苏如绘心中暗暗念叨着,却见一阵杏花自身后飘落下来,缤纷烂漫,一时间看得入神,甘然说了几遍话都不曾听见,半晌才惊醒道,“殿下说什么?”
“……把步摇给我!”
苏如绘顿时尴尬不已,反手递过步摇,片刻后,甘然满意道:“好了!”
见苏如绘伸手欲摸,忙道:“等一下,别碰坏了。”
听甘然这么说,苏如绘顿时怀疑起来:“殿下,你挽的这个发髻……臣女能走路么?”
“孤不是说会碰坏了发髻!”甘然眯起眼睛,忽然俯身从靴中抽出一柄短刀,苏如绘诧异的看着他,却见甘然将短刀倒转递了过来,“你自己看看吧。”
这柄短刀长不过六七寸,寒光四溢,刃口明媚如秋水,清楚的照出人影。苏如绘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谁能想到如此利刃,甘然却将它借给自己当铜镜用?
她低头对着刀身偏头一看,不由微微一怔。
甘然替她挽的发式苏如绘并不陌生,乃是螺髻,长发盘桓如螺,并不似苏如绘自己挽的那种精致整齐、犹如雕琢般,而是松松垮垮,俨然新醒方醒,使人疑心会不会随时散开。但苏如绘感觉到,发髻被固定得十分牢固,斜插步摇,却丝毫不显寒酸——一枝长约一尺的杏枝,在盘髻时就被以巧妙的手法缠入髻中,艳丽的杏花时隐时现在发间,呈现出一种艳丽多姿、娇俏可爱的气质。
苏如绘不由看得呆住,半晌才道:“殿下好手艺。”她这才知道为何甘然让她不要摸,因杏花开得烂漫,稍一触碰,便大团落下,损了美感。
“手艺?”甘然抽了抽嘴角,收回短刀,“走吧。”
两人先后回到涵远楼的席位上,殿下宫嫔们的表演还在继续,苏如绘也无心多看,只是理着裙裾坐下,便见一旁周意儿惊讶的转过头来:“如绘你去什么地方……咦?你怎么换了发式?”
“哦,刚才出去转了转,散一散酒意,结果一支步摇被花枝拂下来摔碎,便重新挽了一下。”苏如绘若无其事的道。
因发髻看上去的将散未散,周意儿并毫不怀疑,只道:“是么?你这用杏枝代替簪子的主意极好,倒比钗环好看。”
苏如绘胡乱应了几句,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宴会已入尾声,太后与长泰都十分尽兴,各种赏赐流水般发下去,众人皆是大喜。
回到鹿鸣台后,苏如绘长长舒了口气,吩咐秀婉为自己准备热汤,又自己坐到镜前拆开长发,看到镜中螺髻,苏如绘面色绯红,坐了半晌才缓缓拆开。
“小姐这个发式比早上的垂髫分肖好看,是周小姐替您挽的么?”赏花会上秀婉倒是跟着去伺候了,但是后来传膳涵远楼时,因涵远楼中地方不大,一群宫妃已经显得拥挤,因此除了太后、皇后,还有正一品的四位妃子,其他人都自觉将宫女留在外面,秀婉只知道苏如绘进了涵远楼后出来,就是螺髻了。
“水好了么?”苏如绘答非所问,秀婉比周意儿可了解她多了,苏如绘虽然也擅长挽螺髻,却不同于这一种。
“好了。”秀婉目光一闪,遂不再问。
“秀婉,雨还在下么?”苏如绘穿着月白中衣,隔着帐子问道。内室的门开着,秀婉搬了一张小杌子坐在门口吃力的做着针线,暮春以来,帝都起初是淅沥的下着小雨,足足下了四天,雨势转大,如今已经接近初夏,这雨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深宫之内,尤其显得气闷。
这日苏如绘清晨同周意儿去德泰殿请过安,午膳后小憩,醒来却发现天色昏昏,不觉问道。
秀婉将针随手别在袖口,起身道:“已经小了许多,小姐饿了么?奴婢煮着百合莲子汤,可要盛一碗来?”
“也好。”苏如绘点了点头,帐中传来稀碎的穿衣声,半晌后,苏如绘已系好红罗裙,披上月白半臂,双手拢着脑后及腰长发走出罗帐,坐到妆台前缓缓梳发。
秀婉端着一只明玉青瓷盏进来,顺手接过苏如绘手里的木梳,趁苏如绘喝着百合莲子汤的时候替她梳着长发,似乎随意道:“小姐,奴婢刚才去领午膳时听到一件事儿。”
“什么事?”苏如绘也随口问道。
“说是……”秀婉沉吟了一下,才道,“说出来,小姐可不要怕——说是昭华宫闹鬼!”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又是哪里来的谣言?”秀婉知道苏如绘胆子大,果然听了这句话后苏如绘眼帘也不曾抬一下,泰然道。
秀婉笑了笑,道:“这事可不像完全是谣言呢!”
“哦?”
“小姐还记得,长泰廿五年腊八节上的事吗?”
苏如绘认真寻思了一下:“有点印象,你是说什么事?”
“有位淑人在腊八节上被贬成御妻。”
“我记得姓赵。”苏如绘记性不错,还记得那个倒霉的淑人的姓氏,似乎还算是个美人,可惜因为在太后给当时怀有身孕的辛才人赐座,露出不忿之色,从而被皇后当众降位,更送进当时还是宝络夫人的林氏所居的昭华宫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