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让太后过问的赵淑人,却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
赵淑人约十七八岁,穿着浅红水粉纹曲裾,下面拖了八幅湘水裙,梳着回鹤髻,对插一对玉步摇,眉心贴着梅形花黄,弯眉杏目,瑶鼻樱唇,肌色白腻柔细,身量窈窕,放在此刻的德泰殿里,虽然算不得出挑,但在许氏之后出列却也觉得赏心悦目。
她被太后点了名,顿时面露喜色,也不害怕,按规矩行了礼,伶俐的请安。
太后看着她俯在地上,发间玉步摇稀碎作响,却渐渐皱起了眉:“你进宫是谁教导的规矩?这步摇是你戴得的么?”
赵淑人先前见许才人被特意叫出来时得了赏赐,还以为自己也是,才会这般胆大,此刻听得太后语气不对,顿时慌了,俯伏着不敢起身,一时间却连话也不敢多说。
赵淑人如今是住在了庄妃的鸿宁宫,庄妃之前因为训斥霍清瀣,被太后让皇后禁了她的足,一直到之前重阳节才由皇后求情放了出来,从此到仁寿宫都格外小心,见赵淑人被太后训斥,亦是暗暗叫苦,她虽然不愿意出面,但赵淑人终究是她的宫里人,只得硬着头皮起身,跪到赵淑人前半步道:“太后息怒,赵淑人进宫不久,疏忽之处难免,许是一时忘记步摇是只有正四品美人以上才能戴,并非有意冒犯!”
赵淑人听到庄妃提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拔下步摇,一迭声的认罪。
苏如绘瞧得清楚,方才太后给辛才人赐座时,这赵淑人离得极近,露出的嫉恨之色也最明显,知道太后并非是单纯的瞧这淑人逾制,却是担心长泰帝初大婚时的刘宝林之事再演,刻意敲打后宫。
听皇后提到这句,苏如绘等人都是心下一喜!
尤其是苏如绘,安夫人自然也是有诰命在身的,早在苏万海封侯时就得敕封二品诰命郑野郡夫人。只是被苏如绘连累,重阳时太后直接让安夫人告病在家,连宫门都没踏进,在帝都贵妇之中很是没脸。
这次太后接苏如绘回仁寿宫几成定局,自然不会再让郑野郡夫人失了体面,也就是说,今天苏如绘可以见到阔别数月的母亲,焉能不激动?
“哦,你不说,哀家险些忘了。”太后一想,笑道,“哀家身边几个女孩子该是急了半天了罢?仇远,去传吧。”
德泰殿的主事内监仇远笑着应了,一甩拂尘,小步出殿,就要往宫门去宣命妇觐见。
此刻殿中已然满人,一会还要腾地方接待命妇,自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留下来,太后便令除皇后与贵、淑、贤三妃外,皆各回本宫。
众妃领命告退,却见宝络夫人上前道:“太后,妃妾有个不情之请!”
宝络夫人泼辣妒忌,又与太后所喜欢的沈淑妃不睦,但她是功臣之女,满门忠烈,因此不惹事的时候,太后还是会给她一份体面的,便道:“你说。”
“妃妾的外甥前不久在西境立了几次功劳,陛下垂怜,晋了他为正五品怀化郎将,因之妃妾的姐姐也得了朝廷赏赐的诰命,这次亦会随命妇一起入宫觐见,妃妾自入宫以来,已足足十三年不曾见过姐姐,还请太后容妃妾也留下,一会与姐姐见上一面罢!”说着,林氏不禁潸然泪下。
太后又是可怜又是好气,喝道:“好好的过节哭什么?哀家难道说了不让你留下来了么?”
林氏喜不自胜,赶紧跪下谢恩。
太后令她回座,叹息道:“林氏你是皇帝大婚时哀家亲自指的人,没想着一晃都十三年过去了,你这个孩子一向就是个死心眼儿的,半点不晓得变通!你父母俱殁,姐夫也是为国捐躯,只剩得姊妹两个,一个宫内一个宫外的相依为命,中间想要见个面,与哀家、皇后直说,难不成还有谁会拦着你不成?偏偏该守的规矩不守,能变通的规矩倒是守得牢牢的!”
林氏被太后这一番责备,极为感动,禁不住又垂泪道:“太后怜恤妃妾,这是妃妾的福分,只是妃妾的姐姐终究是寡身,惟恐冲撞了宫里,若不是如今外甥替姐姐挣了诰命,兼之姐姐年纪已长,妃妾也断然不敢开这个口。”
“胡说,皇宫乃天家所居,万福所钟,皇帝自有天眷,而且你姐姐乃功臣之妇,自你姐夫殉国后,独自守寡带大子嗣,哪里能和那些没福气的人比?”太后嗔道,“看看,你这个糊涂孩子,若是早点说出来,哀家和皇后早便安排你姊妹见面了,又何必等到今天来与哀家哭诉!”
周皇后感慨道:“母后说的对极了,惜妹妹看着风风火火,怎么重要事情上反而糊涂了呢?”
霍清瀣轻叹一声,从太后身边走下来,将自己的手帕递给林氏软语道:“明明是骨肉至亲,却被迫分隔两方,自是痛彻心肺!只是夫人快擦一擦眼睛,就算不怕招了太后陪您难过,一会就要见到夫人的姐姐,怕也让她担心!”霍清瀣说这番话时言辞恳切、神情真挚,宝络夫人虽然从没和她有过交集,也不禁领了她这个情,接过手帕道:“多谢霍小姐!”
“太后面前哪里还敢称什么小姐,夫人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瀣儿就是。”霍清瀣抿嘴笑了笑,走回太后身旁。
苏如绘注意到,霍清瀣这么做时,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歉疚与伤感,怀真郡主和周意儿却是暗咬银牙,在太后身边站着的几个女孩子里,只有丹朱郡主压根就没注意,正拿了旁边果盆里一个金黄的柑橘逗着太后膝上的皇五子甘沛。
甘沛张着黑白分明的眼眸,好奇的跟着丹朱手里的柑橘转动,瞧着实在惹人怜爱。苏如绘也不由对他抿嘴浅笑。
冷不防斜刺里一记寒光射来,苏如绘猛然转过头,却是皇后身边侍立着的宋采蘩,目光冰冷而怨毒。
苏如绘心中冷哼一声,反而朝着她甜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