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立民实在等在等不了,他们路上就用了很长的时间。估计思语该哭闹了。他进来拉起苏梦影半拥半拉着把她拽到车旁,自己先上了车打开车门等着她上来。
苏梦影脑袋昏沉,她习惯性地上了车后坐在后排。
自从思谣大点能自己坐车了,一家人出门副驾总是她的位置。
她在郭立民心中的位置就如坐车一样,一开始在身边,接下来思谣把她换下来,思语大了会抢坐副驾,让她离得更远了。这是女儿,是家人,在她心中也是如此。
可不知道半路会不会有半路搭车的?要是郭立民打开车门,把副驾让给那个人,那她就彻底被挤到了角落里,甚至被挤下来,摔个腿折胳膊烂的?任车飞扬而去,自己一车伤痛。
郭立民没开车,静静地看了悲伤绝望的苏梦影一会儿,无声地把她从后排拽到身边,关好车门。刚要开口说话,看见迎面来了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小男孩,骑着车从村子里过来,在他们前面下了车,推着车奔他们的车走过来。
苏梦影己经看清了来人,他脸上的镜片被阳光反射地晃人眼睛。
她虽然只看见过他一面,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他己有了些变化,但在她记忆中戴眼镜的男人屈指可数。是他!一一陆海燕的那个眼镜男!
那小男孩想必就是他们的儿子一一赵舰航。
她看到他冲着他们要打招呼,苏梦影崩出两个字”开车”,郭立民把车往后倒,一个漂亮的左拐,然后绝尘而去,后视镜中映出那爷俩儿错愕的表情。
想必是多嘴的放羊老头儿回村说起了他们,这爷俩儿才赶过来打招呼。苏梦影一点也不想看见他们,连海燕的儿子都不想见。不是不想见她儿子,她觉得她不敢面对。
刚才就在郭立民拉她出墓地时,在海燕坟的不远处道边有一片烧焦的痕迹,那是人死后三天圆坟烧死者的衣物用品。就在一堆焦缩的黑色质地边缘有层纸灰样的东西,其中有几张没烧尽,边儿卷着,迎着风轻轻动着。虽然被小雨水浇得有此模糊,上面的字很大很了草,可她一眼就看出那是海燕的字:
一定是有些什么
在叶落之后
是我必须放弃的…
…的那本日记
还是/我藏了一生的
…秘密
是令人日渐消瘦的事…莫名的伤悲
是记忆里一场不散的…
被烧成的残片,断断续续只看到这些,下面还全烧没了。
字体凌乱,一眼就看出她很乱的心情。
她写的什么苏梦影知道,是一首诗,一首席慕蓉的诗。
记得当初刚知道海燕谈恋爱时,苏梦影曾问她为什么放弃那么好的金窝银窝,而奔了狗窝?
海燕玩笑地说要做舒婷《致橡树》中两棵相爱的树,说不愿做藤。她还笑她过时了,就送给她当时正流行的席慕蓉诗集,结果她一看也喜欢上了。她为什么偏偏写下了这首?
海燕的死因只有她和丈夫两个人知道,她没有权力象陆海鹰那样登门问罪。从诗中能看出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不为外人知的,或许海被忽视,被遗忘,被抛弃。
海燕啊,海燕!坚强者名字脆弱的心。她不由得恨那个眼镜男,也埋怨海燕,如果当初她选择了权贵,也许到头来也会遭人抛弃,但最起码风光过,享受过,前途无量。你说你弃一切视为粪土,一片痴情竟换了这坯土!
路很不平,车开得很慢,郭立民专心开车。苏梦影一心想着她的海燕姐。
海燕姐,她们一起的光阴,她给拍的黑白照,她威胁眼镜男做承诺…
不行,不行。她不能这样就走。
她极快地说了一句:“停车。”
郭立民把车停下,还没停稳,他刚要问她干什么。而她己经快速推开车门跳了下去,一个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下,她顾不得疼不疼,飞快地迎着后面骑车的爷俩儿跑去。
骑车的人看见她跑回来,下了车,支好,迎着她走了过来。男孩在车旁等着。
此时的苏梦影己经泪流满面了,她凶神恶煞般扑向眼镜男,手脚并用,连踢带抓,但是眼镜男个子高,手够不到,由于他本能的躲闪,也没怎么踢到。
他没想到一个陌生的没印象的女人会对她撒泼,他一边躲避一边迟疑着想问话。而她第二波袭击又开始了,嘴里还在不停地说:”你是咋答应我的?你为啥让她死?”
他终于想起她是谁了,他的心又疼了起来,放弃了祗抗,任平她发落。
而苏梦影开始转圈找武器,离小树林子远了,没有树枝棍子,没有砖头瓦块,她抓起一把土往他身上扔,但是让微风给刮散了。
小男孩让她这疯狂样吓住了,只是不停地喊姨姨。
她转身朝他们的车跑去,想找更有力的武器。
郭立民下车后呆呆地看着苏梦影,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头一次看见她这种状态。眼睛红肿,里面泛着杀人的光,表情凌厉。动作疯狂,象泼妇,象悍妇。
和他生气时的表现和现在比起来那太不值一提了。
他看着她奔过来,开车门要找武器时才醒过神儿,用力的抱住她。
“你放开我。”她大声地喊着,用力挣扎着,奈何没有他力气大。
“刚才妈打电话来了,时候太长了思语在家闹呢。”他只能抬出思语来。
眼镜男走了上来,小男孩在后面用两只手把着两辆车的车把,吃力的推着,努力的保持着平衡,远远地跟着。
“我没干对不起她的事…”眼镜男小心翼翼地解释。
”谁信?反正她死了。”她更加巨烈的挣动。
”我不管你们谁对谁错,你让她死了就不对。”她的脚又开始踢动。
”你别说了,你们快走吧。你现在说啥都没用,说啥她都听不进去。”
眼镜男听了他的话,只好转身回到自己儿子跟前,接过他手里的车,让儿子骑车一起家走。
小舰航不舍地望着苏梦影,在爸爸的催促下骑上车,跟在他爸爸身后,慢慢的骑远了。
突然的打击使他一下子变早熟了起来,苏梦影望着走了的孩子,竟然安静了下来。她才意识到刚才的举动伤害到了这个失去了妈的孩子。
郭立民见她不闹了,开车门把她塞进车,开了起来。
车驶回了大堤,开过了大桥。开到了路边,再上这条公路就是回家的路了。
郭立民把车在大堤下停好,这里没有车辆经过,只有几个在收拾春耕地的人在大田地忙碌。
她这个样子不行,他把她拉下车,在堤下一个干净草少的地方坐下。轻轻地抱她搂进怀里。远处干活的人向这里张望着,把他们当成了正搞对象的小年轻。那动作透露出对他们厚脸皮的鄙视。
苏梦影不由地往外挪了挪身体,郭立民搂得更紧了,他似乎清楚她的心里:”没事儿,他们不认识咱们,让他们瞅去。”
“哭出来吧。”他轻拍着她。
苏梦影摇了摇头,她不想说话,她心里装满了陆海燕,她不想分心。这个地方她不会再来了,海燕既然不留恋这里,她要用心装着她,把她带走。
“那爷俩你认识吗?他们过来了,你为啥…”
“走吧,回家。”她打断他,声音嘶哑。
“不急,咱们在外面多呆会儿。没事的,你要哭跟我哭。你要是不哭出来,说出来憋在心里再把奶憋回去,思语咋办?”他轻拢着她的短发,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心疼地说。”
”那里面的呢?是你的姐妹?”
”她一一是我的发小…“她很艰难地开口说。
”你应该知道,妈西院二奶奶的外女,她哥就是中学时的陆老师。我,哥哥和他们一起长大。”
他突然放开她,走到车旁,从车上拿了保温杯,倒出点水等凉了凉递给她,她用手推过,摇摇头。
”准确得说我们俩一样,她好象我的影子,她高考两次都落榜没上成大学,我也中考两次都没上去。她谈恋爱不被人看好,咱俩从开始到结婚也是波折不断…现在她埋在了那儿,我…”
终于可以开口说海燕了,她悲痛至极。
“不许瞎说!”郭立民打断她的话。不用听完,他也知道下面不是一句好话:”谁也不是谁影子!这地方也不许你再来了。你要是有那种傻想法不用你自己动手,我先把你打死再替你偿命追你去。”
他吓得声音都变了:”你要是不管爸妈,不管我和孩子们,你就试试!你要自私,不要我,不要我们,你就试试!”
他愤怒无比,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那几个地里人又关切的看了过来,不明白刚才还甜蜜蜜的现在又吵了起来。
“我一”
“你给我听着,不许死钻牛角尖儿!回去,家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