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听完默了片刻,幽幽的叹了口气,音调苍老道:“明日我且舍出这张老脸试一试吧。”
说着阴恻恻的看了眼蔫头耷脑,全没有往日耀武扬威模样的郑明蕴,意有所指道:“只是我把话说在前头,他们兄妹回来,谁也不许给冷脸瞧。”
姜冼木大松了一口气,连连作揖,喜道:“母亲的话儿子自然不敢违逆。再说我一向视他们兄妹为亲生,又怎会苛待。”
说着狠狠剜了眼郑明蕴,无声警告。又满面春风的看着老夫人道:“媳妇这些日子精神不济,这掌家权还是交到您手里,儿子才放心。”
郑明蕴闻言心底震悚,难以置信的看着姜冼木。
老夫人心中得意起来。
瞄了眼面如枯槁的郑明蕴,有些疲累佝偻着的脊背瞬间挺直了几分,勉为其难道:“既如此,也不能看着家中乱了套,我就支撑着这把老骨头再辛劳两年吧。”
姜冼木笑的乖顺。
这边,二和街姜家。
晚膳上桌。
想是厨房比庄子上的好用,梨子婶大展身手,光是拿手菜就做了八道,又煨了老鸭汤。
姜零染腹中大唱空城计,盯着满桌的菜,问厢竹:“哥哥去哪里了?”
厢竹看姜零染眼馋,嘴馋的模样,好笑道:“公子好像去了前院,奴婢这就去请。”
还不等出屋子,就看姜霁回来了。
一起带回来的还有前院书房里的一把竹摇椅。
午后姜零染转院子熟悉环境的时候去了前院姜霁的书房,看到了这把竹摇椅,新奇又贪着好玩,多坐了一会儿,谁知姜霁就给搬回来了。
椅子就放在了窗下。
原本的两层花架给挪到了书桌旁。
姜零染吃了六七分饱就搁了筷子,托腮监督着姜霁继续吃。
姜霁揉着凸起的肚皮,看着监工,求饶道:“饶了小的吧,再吃就撑死了。”
姜零染这才作罢。
撤了桌,厢竹端了茶来。
姜零染在躺椅上晃晃悠悠看着姜霁喝茶,道:“哥哥明日要去大同街吗?”
姜霁点头:“多耽搁下去恐生变动。”
姜零染担心他应付不来姜冼木等人,若被劝动,她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道:“我陪着哥哥一起去。”
姜霁不想要让她领略姜家大房尖刻冷血的一面,笑道:“可千千明日要来?你随我去了,岂不让她扑了空?”
明白她心中的不安,道:“我明日会请万家伯父一同前往,分家一事不会拖太久的。”
姜零染原本也想到了这个掣肘姜冼木的办法。
可她猜想兄长就算决心分家,也不会太让姜冼木难堪没脸,对于这个方法多半是不会同意的,她便没有提。
却不想兄长分家的决心不输于她。
如此她便安心了。
背下垫了一整张皮毛缝制的毯子,柔软又温暖。
竹椅摇晃,整个人都舒缓下来了。
姜零染实在不好独享这份乐趣,道:“我要再给哥哥备一个,放回书房里去。”
姜霁看她娇憨贪玩的模样,忍俊不禁道:“我在京中待不了多久,备了也是浪费。”
话音一落,兄妹二人惧是沉默了下来。
这也正是姜霁想要尽快分家的原因。
只有看着姜零染安稳了,他才能放心的离开。
片刻,姜零染试探性的问:“我可以随哥哥去阳南关吗?”
前世兄长被孟致沛和郑清仪的表哥设计陷害,给按了个贪渎军饷的罪名,身败名裂,含冤惨死。
京中他们二人再得势,可阳南关远在千里之外,所以,军中必有内应。
让兄长一个人踏入那等夺命的阴暗诡谲之地,她无法安心。
姜霁没想到姜零染会这般说。
惊愕片刻,道:“你确定你要随我去阳南关?”
虽已隔世,且兄长就在眼前,可姜零染每每想起那些事情,仍旧心口窒痛,难以呼吸。
起身走到他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哥哥莫不是烦我了?不愿意我跟着去?”
“还是哥哥打算在阳南关给我找嫂子,觉着我跟去碍事?”
姜霁皱眉轻斥:“别胡说八道。”
“那我就跟着去。”姜零染道:“你也说了,绝不再丢下我一个人的。”
姜霁见她不似作伪,有些着急起来。
拉下她的手,正色道:“不行,我不能带着你去。”
姜零染当然知道姜霁拒绝的原因。
吸了吸鼻子,眨了眨隐有落泪之意的眼睛,落寞道:“可我不想与哥哥分开了。”
姜霁顿时软下心肠,眼底是化不开的涩重。
“边关遥远,气候恶劣,一年有半年都在刮风,风一扬沙就起,连眼睛都睁不开。”
“那里人烟稀少,荒凉贫瘠又动荡不安,可看不到京中这繁华之貌。”
“而且,他们大都不读书,性情粗犷,远没有京中的人和气风度有见识。”
她已经受了这么多的罪,他如何能再让她随着自己去边关吃苦?
姜零染听他列出这一条条吓退她的说辞。
坦然抿笑道:“我又不是孩子,岂会贪图那些浮华之物?”
说着下巴一扬:“哥哥小瞧了我。”
距离他上次回京不过数月,可姜霁发现,姜零染的性情已大不相同。
虽也常常与他耍赖撒娇,可他无法对她眼底的静谧深沉视而不见。
那种种不幸,夺走了她的纯粹。
“你乖,别任性。”姜霁揉了揉她的头,哄道:“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哥哥骗我,你还是要丢下我一个人!”姜零染拍掉姜霁的手,愠怒道:“哥哥无非是觉得边关不如京中安稳!”
“可哥哥忘了,这京中虎狼环伺,没了你在,我岂有安稳可言?”
“哥哥没问过我,又怎知我不喜边关的广袤无垠?”
说着声音低了低,黯然垂泪道:“我已经倦了京中的人和事,哥哥不在,我根本没有熬下去的决心。”
姜霁哑口无言。
吼间微微发哽,他别开了眼,道:“这是大事,你且容我想一想。”
姜零染看他松动,抹了眼泪,又坐回了摇椅里:“随哥哥想多久都行,但你想甩掉我,没可能。”
姜霁被她一脸的无赖样儿给逗得笑起来:“如今你倒成了混不吝了。”
姜零染道:“是哥哥教得好。”
姜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