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晚风呼呼地吹着，还有点冷。

甄明珠跑了很久，停下喘气。

脸上的泪痕早已经被风吹干了，她弯腰看着人行道上四方四正的地砖，只觉得从喉咙到胸腔里一阵火烧火燎的疼，让她再没有力气往前跑一步。

耳朵里一阵嗡嗡响，很难受。

她就那么弯着腰静了好一会，漫无目的地开始走。

从她晓得自己永远也吵不赢杨岚和甄明馨开始，这样的日子已经很久不曾有了。

怎么就这么没用！

明知道她们在刻意地激怒她，还是忍不住上当。

那一刻，愤怒让她根本没办法思考。

甄文还是大老板呢！

看不明白吗？

事实上他肯定也能明白点的，可作为一家之主，作为成功的商人，作为一直被捧得高高的企业家，他习惯了被顺从被尊重，下意识地就会偏向那可怜兮兮的母女。

可恶！

气愤又悲哀地胡思乱想着，甄明珠深吸一口气，抬步坐到了人行道台阶上。

跑出来肯定不能再回去。

可回家后就放了书包脱了外套，她眼下除了这身衣服，随手就带了几十块零钱和手机。

甄明珠一愣，连忙低头将手机掏了出来。

冰冷的手指划着通讯录，她来回看了许久，一个电话都没拨出去。

秦远不能找。

他父母虽然对他管得不算严，可毕竟是官场上的大领导，再加上杨岚总在家里阴阳怪气地说，她下意识有点排斥找上他，指不定杨岚知道了冷嘲热讽成什么样呢。

李成功和徐梦泽他们也不行。

安城这商圈就这么大，几家长辈抬头不见低头见，她才不想被看笑话。

宋湘湘没手机，打给她父母免不了被盘问。

学校来不及回去了。

她握着手机胡思乱想，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将脑海里闪过的人一个一个排除完，发起呆来。

原来，她竟然无处可去。

好一会，她抬起脸看着路上疾驰而过的车辆，突然想到一个人。

程砚宁不知道在干嘛呢。

他家在哪？

他这会应该没睡。

一个念头又一个念头从她脑海里闪过，到最后，她忍不住心里酸酸涨涨复杂难言的情绪，拿起手机，找到他的号码，低着头发起短信来。

*

十一点半。

程砚宁关掉花洒，出了洗手间。

客厅里，潘奕一条腿搭在茶几上，歪靠在沙发上抽烟看电视，听见他出来探头过去提醒：“你手机震好久了。”

程砚宁嗯一声，没去看。

潘奕脸色愣了一下，又道：“我说你手机震好久了。”

程砚宁看他一眼：“听见了，我吹一下头发。”

话落，他又在壁柜里拿了吹风机，再一次进了洗手间，按部就班地吹头发。

潘奕低头想了想，玩味地笑着喊：“女生啊，我看看。”

“你别动。”

吹风机轰隆的声音戛然而止，程砚宁冷声说。

潘奕压根没从沙发上起来，闻言却笑得更不正经了，扯着嗓子问：“是不是学校里那个小美女啊！”

这问题，程砚宁没回答他。

他吹干头发打扫了一下洗手间里外，将吹风机重新放进柜子抽屉里，抬步到饮水机跟前接了一杯水端着，才随手拿了手机，回了主卧。

知道他手机号码的没几个，这么晚发短信的，不作他人想。

程砚宁俯身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低头看手机。

“甄明馨其实不是我亲姐姐。”

“有人说有后妈就有后爸，一点儿也没错。”

“我和我爸吵架被赶出来了。”

“南湖边上风好冷。”

“其实住别墅区一点儿也不好，晚上连个鬼都看不见，冷清清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追着你玩呢？”

“能不能陪我说说话啊？”

“我没在骗你。”

“程砚宁，我有点怕。”

最后一个短信看完，程砚宁静了一秒，直接拨电话过去。

“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机械又冷冰冰的女声落在耳边，他紧紧地蹙了眉，抬步就往外走。

客厅里，潘奕见他进了房间又出来，一副往门口走的架势，连忙坐直了唤：“这么晚了你干嘛去啊？”

“有点事。”程砚宁话音落地看见自己身上的运动大短裤，僵了一秒，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去，没几分钟，换了一身衣服又出来，在门口换鞋。

他这人作息极其规矩，猛不丁这副样子，潘奕觉得跟活见鬼了似的。

可不等他再问，防盗门已经被砰一声关上了。

*

手机没电了。

甄明珠抱着胳膊蜷在路边，有点六神无主。

她虽然不学无术，却很少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在外面游荡，尤其南湖新区这种地方，人口原本不密集，一到晚上人就更少了，冷清得让人害怕。

不知道该去哪，她抿着唇往亮一些的地方走。

“哈哈，大哥说的是。”

“老子十七岁就出来了。”

“我可不想那么多，攒钱回去娶个老婆就行了。”

“瞧你这点出息！”

“哈哈哈。”

一阵高谈阔论远远地响起，夹杂着男人时不时蹦出的荤话。

甄明珠下意识抬眸看去，瞧见五六个男人勾肩搭背地走在她不远处，有人手里晃着黄色的安全帽，看样子是附近哪一块最近揽了活的建筑工人。

她抬眼看去这工夫，几个男人显然也看到她了。

彼此都愣了一下，那几人便开始调笑。

“呦！”

“哈哈，大晚上蹦出来一姑娘！”

“学生妹啊！”

路灯映着几人肆无忌惮的笑，甄明珠下意识攥紧了拳。

她在害怕，几个人当然也发现了，有人打起了响亮的口哨，朝她走近。

两条腿突然有点软，甄明珠眼见那几人越走越近，双手猛地攥紧，转个身飞快地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跑了！”

男人放肆的大笑声虽然被抛远却仍旧无比清晰地往她耳里窜，甄明珠被自己胡思乱想的一些新闻吓破了胆，头也不回，飞快地一直跑。

“甄明珠！”

路边一道男声突然吼停了她。

甄明珠一回头，程砚宁推开出租车后座门，抬腿下来。

他远远地看着她，脸庞被路灯罩了一层光。

程砚宁？

甄明珠愣在原地，看着他，不敢动弹，怀疑是自己太害怕了突然产生幻觉，竟然看见程砚宁了。

她也没告诉他自己在这儿啊？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程砚宁却动了，抬腿朝她跟前走。

就在他走过人行道穿过小花坛的时候，甄明珠突然飞快地跑起来，扑过去，抱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