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声音几乎都消失不见。
他们在害怕这人突然叫自己起来回答问题。
学生时代,总是有些畏惧起身答问题的。
有的人敢直视他的视线,而有的人,早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同时也不乏那些一直沉浸在书海里的人。
他踱了许久,终于停下来,站在讲桌边,看着下面的人说道:
“上节课学得怎么样了?”
底下安静了两秒,有人小声道:“还行!”
“还行吗?”他摸了摸鼻头,又是沁着三分笑意说:“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直接开始吧!你们积极点,分数可是越多越好哦!”
学生们面面相觑,不安地等着他问。他拿起桌上摆着的数学书,随意翻了几页瞟了,放回了讲桌,并没有看。
“第一个问题……”他摩挲着下巴,站在讲桌前,半是笑着问,“什么是有理数?”
台下的人霎时齐齐举了手。
他侧身扫了几眼,把下面的人都尽收眼底,最后缓缓望向第一排的人,转了几个圈,终于定在了一个人身上,“俞远吧!”
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立刻就被站起来的人清楚地说了出来:“有理数是指两个整数的比。有理数是整数和分数的集合。
整数也可看做是分母为一的分数。有理数的小数部分是有限或为无限循环的数。
不是有理数的实数称为无理数,即无理数的小数部分是无限不循环的数。
是“数与代数”领域中的重要内容之一,在现实生活中有广泛的应用,是继续学习实数、代数式、方程、不等式、直角坐标系、函数、统计等数学内容以及相关学科知识的基础。
有理数集可以用大写黑正体符号Q代表。但Q并不表示有理数,有理数集与有理数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有理数集是元素为全体有理数的集合,而有理数则为有理数集中的所有元素。”
如此精准的回答,把有理数的要点都说得清清楚楚。
顿时,教室里的人鼓起了掌。郑扬点了点头,“说得很好。照着书念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站着的人搓了搓手臂,开心地说:“蛮不错的。就是有点儿长,有点绕口。”
同学们又笑得停不下来。郑扬也露齿笑笑,不紧不慢地说:“好,从你们这里开始,往后,绕S形,计小组数。
你们就是第一组,加1分。坐下吧!”
第一组的胜利,第一个问题的简单程度,给后面想要回答的人添了几分信心。
他又观察了下面人的脸色,顿了好一会儿,才又问了第二个问题:“请问-a一定是负数吗?”
这个问题的难度并不大。
刚一说出,便有一大片人举手。他抬眼一瞧,选了坐在右边角落里的一个女生回答。
那女生站起来,有些羞答答地垂头,最后还是轻声说:“不一定。”
他笑笑,反问:“比如呢?”
那女生愣了会儿,有些紧张,连连抓着衣角,最后还是慢慢说了出来:“比如说,a是一个负数的时候,-a就是一个正数。还有a为0的时候,不是正负数。”
那女生以为问题完了,刚松一口气的同时,他又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面间的表情,再问:“那什么是负数?”
她吓了一跳,嘴角也僵了。本来以为只是起来回答一个问题的,偏偏他又会问个不停,万一答错了,还会前功尽弃。
硬着头皮,她开口:“小于0的数。”
他露齿笑,表情温和,在众人齐齐惊讶的目光中,差点抖了声调,“那……那……你再说说,0是什么数?”
那女生被整蒙了,愣了一分钟左右,方才支支吾吾的言:“0是……最小的自然数,它既不是正数,也……不是负数。”
“答对了嘛!慌什么,我有那么可怕吗?”他巡视一圈,挥了挥手示意那女生坐下。
前排的男生插了一句:“不,还差一个,它也是有理数。”
郑扬笑笑不说话。
旁边的俞远却是堵了几句:“要是照你这么说,0的性质可多了,0是介于-1和1之间的整数。0不是奇数,而是偶数。0不是质数,也不是合数……”
众人对他那满口的话表示赞同,又齐声笑了出来。
郑扬就是这样一个充满神奇的人。
从第一节课的表现,便可猜出后来的教育大抵如何。
那时候还没有教育改革,如果换做今日,或许觉着是平常。但对于当时来说,他的思想无疑是先于他人的。
阿涴与俞远始终没有交集,直到后半期换了教室,搬到了另一栋教学楼,一间靠向街区的教学楼一楼。
搬过去的那天,天气晴朗,是下午阳光欲要退去的时候。夕阳将至,他们却要面对非常残酷的一刻。
过了半期,学生的成绩情况大多有了定论。谁的成绩好不好,一眼便能看出来。
在这场残酷的学习生涯里,学习好的人便可趾高气扬,连说话都要拔高三分。
在这样的班级里,无不都是以学习为榜样。
在开学不到两个月的日子里,已经连续逼走了五个人。
听说原因不过是因为在寝室被那些所谓的学霸欺负,被鄙视,所以才待不下去。
对于这件事,学校十分重视。可他们的处理方法,就是再在相应的乡镇里选人补上,达到规定的人数。
台上站着的是13个公认为学习很优秀的组长。
俞远也在其内。
郑扬扫了一眼站在教室后面一块黑板边待选的一群人,低头在教室里走了一圈,漫不经心地对站在教室前面黑板的13个人说了句:“开始选吧!”
十三个站在前面讲台上的组长纷纷排着队,一人一个地开始挑选人。
不一会儿,人就被选了大半。
从三年级起,阿涴的成绩便是属于班上数一数二的人。
如今到了这里,懒懒应付,在数学方面,不过才是中等水平。最重要的是,平时能说些话的人,都不在组长之内。
如此局面,大多都是被最后选的命。
自尊心太强,有时候就会让人变得越来越可怕。
看着身旁剩下的越来越少的人,阿涴的脚尖有些发抖,心尖也跟着难堪起来。
正低着头扫着桌上的凹印掩饰难堪的时候,感觉面前走来了一个人。
她抬头看去,那张原本觉得并没有什么突出之处的人,瞬间神圣起来。
她的心跳猛地加快,一种陌生的情感涌入无边无际的汪海。
一种极为敏感的感觉从心腔中溢出。
在众人面前,在阿涴的眼里,那个人缓缓走近她,伸手指了指她,“我要她!”
那种连手心都痉挛的感觉实在糟糕透顶。
他转身离去,又去选人。阿涴的目光定在他身上许久,总算稳了心神,平静了慌乱的心跳。
当时她不懂,也没有意识到,所有的一切,从那时彻底改变。
如果她没有被他选中,如果不是他在那么多人当中,选了她,如果不是,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心思,才选的她,也就没有后来,她痴念了他这么多年的事了。
彼时年少,不懂自己那时早动了心,只是觉得这人不错,每每见到,欢喜雀跃,心如捣鼓,满心满眼都是他。
直到过去了许多年,阿涴终于明白了。
暗无天日的阴暗里突然透进一丝光,暖意沁人。虽只是微不足道,不过尔尔,但对那些从未见过光明的人来说,就像是天降恩赐,格外开恩;
就像是末日的迂回反转,涅磐新生,稀少新鲜;
就像是掉落深渊唯见的一根救命稻草,珍贵,期盼,心思百转千回,复杂难辨。
再加上那阳光对你有些偏爱,难免让人有点私心,想要使劲方法留住它,从而占为己有。
再次分组完,老师叫他们打扫卫生后,便结束了白天的课程。
那天晚自习,他们就坐在一起。
阿涴和她们组的一个女生坐,叫J同学。
俞远和他们组的另外一个男生Q同学坐在她们后面,最后一排。
J同学转身和他们说话,阿涴只是安静地坐在位置上,没有动作。
J同学:“你们预习了明天要上的内容没有?”
Q同学:“没有,就等着你预习。明天叫上去做题的时候,你去吧。我们组的兴衰荣辱,全靠你俩了。”
俞远:“是啊!就知道你很厉害才选你的。以后我们的成绩,靠你提上去了。”
阿涴笑笑不说话,低头趴在桌上发呆。
J同学:“切,你们就打击我吧!我是最后一个被选上的。谁不知道你们成绩比我好,我进来就是垫底的。
最后一个选的,都没人要的,唉,突然间好难过!要不我也干脆回家去算了。”
Q同学:“别这么说嘛!大家都一样。咱们班的成绩,还不都差不多,有啥比的?知道为什么最后一个选你吗?”
J同学认真地盯着他问:“为什么?”
Q同学一笑,露出了两个尖尖的兔牙,恶趣味地说:“因为你最好看,主角都是最后出场的。”
俞远也跟着起哄:“是啊,因为你最好看。好看的就该最后一个出场,多亮眼,多威风!”
她明摆着不信,“拉倒吧!要是听了你俩的话,我就是猪。”
她气得回身趴桌上,不理会背后笑得极其欢快的两人。
不一会儿,似乎觉得很气闷,她向阿涴靠近,小声地问:“你觉得他们俩靠谱不?”
阿涴转头望了她一眼,温声说:“可能……可以。”
她又接着瘪着嘴问:“那你觉得,我会拖我们组后腿不?”
阿涴淡淡回:“我的也很差。你还好呀!成绩也不是很重要,尽量不连累好了。”
其实她也有些心慌。
他既然选了她,她就不想因为她,让她们组成为倒数,会被罚了打扫卫生。
再说,在这个几乎是以学习为王的班级里,成为倒数会被老师批评关注,也会被同学嘲笑鄙弃,说是你智商不行。
这种情况下,她自然是不愿意这样。
可是她也不是那种愿意付出全部心力学习的人。
小学时,除了上课听一下,几乎不怎么看书,全靠记性和理解力考的试,而且后来也从没有失手过。
现在不一样了,以她这种混日子的个性,总是依靠一些天赋,处于这个位置,已经有明显的挫败感了。
同桌J同学颓丧地喃喃细语:“不见得。你的成绩就比我好很多很多呀!平时考试什么的,都比我好多了。
我就是我们组最差的了。他们俩很好,所以我很慌呀!虽然说尽量啦,但是学习这东西,就是很难!
我每天都要看很久的书,但就是比不上聪明的人。人家随便瞄几眼就能全部都懂,我就不一样了,怎么看都不懂,反应也慢。
反正就是脑袋不行,脑袋不行,那什么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