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时候,屋里没有人。
这是于嫃出去买菜的时段。
阿涴匆匆收拾了行李,坐在沙发上发呆。
等了几分钟,门口忽然传来开门声,她没有回头,便听到于嫃对她说:“回来了?坐在沙发上干什么?”
她进了厨房,将东西放好,走近阿涴,见到阿涴放在面前的行李,不由惊讶地问道:“你这是干什么?还要打算出去干嘛吗?”
阿涴回身见她坐在了自己边上,说道:“妈,你想去外面游玩吗?就现在,我想去外面走走,不想在这里待了。”
于嫃的脸色沉了下来,试探着问:“是因为俞远,还是因为小深?”
阿涴撇开脸,忍了忍,只是说:“这些都不重要。我想离开这里,去外面待一段时间。
你呢?想和我一起出去还是不去?”
“我……还是算了。妈觉着这里就挺好的。你要出去散心的话,少呆一些时间吧,妈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记得,路上保重!”
于嫃皱了眉头,眼角的鱼尾纹十分深厚。阿涴伸手抱住她,依偎说道:“好!妈,在家等我。或许过一段时间,我就回来了。您要保重身体,我……也许不久就回来了。”
“嗯,好,妈知道了,注意安全!”
和于嫃告别后,阿涴提着行李下了楼。左右想来,还是去了车站。
坐上车后,一路驶去,渐渐离开了这个熟悉的城市。
她戴上耳机,开始听起了音乐。
昨夜一场大雨,今天却晴得异常热烈。
明显的阳光照在玻璃上,在椅背上投下长串的阴影,有些滚烫。拉过车帘挡了挡,面前陷入了阴凉。
越来越远,那些熟悉的地方远去,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青山绿水,翻山越岭,兜兜转转,也离开了那个曾带给她温暖和眷恋徘徊的地方。
辛酸苦辣,爱恨情仇,再次远离。
在车上睡了几个小时,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镇。
司机在座位上回头喊:“C镇到了,各位,这是终点站,可以全部下了。”
手机已经开了飞行模式,到现在还处于关闭的状态。
下了车,阿涴去了一家店买了张卡,换上,才开了机。
走到一个路口停下,她拨通了南宫瓘的电话。
“喂,大神,你真搞失踪呀?你家那位给我打了电话,说是一觉醒来就不见你的影子,还去你家问了阿姨,结果说是你走了,阿姨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去了哪里。
怎么,这是受什么打击了?是昨夜干了什么坏事,所以无颜面对,逃了?不会是那个吧?”接通后,她就喋喋不休讲了大会儿。
阿涴一狠心,闭了闭眼,没什么隐瞒地道:“是啊!所以呢,你大爷我现在怂了,是逃兵,想要离他远一些,怕是再没脸见他了。
你呢,给我把手续办一办,营造我出国的假象什么的,我就感激不尽了,你别在那里说风凉话。
对了,什么电话这些,你就给我封了嘴。知道你和他一直有个什么地下交情,送送情报什么的。
但是呢,这次,你要是拖后腿,我们俩也掰了吧!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得了得了!”南宫瓘无语地回,“都给你办好,也不透露你现在在哪里。老样子,你还去了某个小地方?这个卡?不会吧?你真就躲在那儿?”
“别废话!我先找个地方安顿。我妈那儿,你也给我派个人看着,我怕她一个人在家孤独。
就说到这儿,挂了!”阿涴催促。
南宫瓘道了句:“知道了。过命的交情,这事妥了。回来后记得合计成钱算给我!”
“滚!”
掐断了电话,阿涴走进了这个小镇。
小镇风景秀丽,锦山林水,如画阁廊。到了里面,如今接近下午,骄阳似火,极其燥热。
即便打着伞,也没能很好地挡住那个太阳。
飘荡了半个多小时,她终于在一处单独的二层楼房屋找到了跻身之所。
这里本来是一户人家建的房子,后来主人搬去了城里,就闲置了。若是有人来看房子,便直接拨打门边刻上的电话。
毕竟,这年头,什么人都有,不乏有些人想要在这里居住。
这样鲜少的机会,就刚好被她撞到了。二楼的设计,门口还有铁门护着,后面还有防护墙,贴上的瓷砖,里面的设施都还挺好的,一看这规格,就说明这修建的主人还是有点钱的。
外面虽然没有刚修时的新鲜,倒也不破。
在这平静的山水间,住上这样的房子,也算很惬意了。
愉快地买下,她就住在这里了。
虽然屋子已经好久没有人住了,但主人为了能将房子卖出去,总会定时叫人来打扫了,倒也干净。
收拾好一切后,阿涴又在网上购了一些日常用品,总算可以睡下歇了几分钟。
屋中没有电视,只有几个小小的皮沙发,贴了木地板,挺有讲究的。
墙上挂了几幅字画,都是寻常的山水画。主屋里的布置很简单,但几乎不缺什么。
二楼是卧室,杂物间等。
这套房子如果放在城里,也算是一套中等装修的标准房。
满眼的寂静宁和,阿涴闭上眼靠在沙发上。
时光好似回到了从前,惊起记忆的轨道舞动,仿佛面前一切皆是回到了年少懵懂,青春正就。
……
第一年。
阿涴出生在一个普通的村子里,父亲性格暴躁,动辄打人。于嫃女士当初和他认识,也是因为父母一辈的介绍。
当时正是媒妁之言兴起的时候,纵然只是要点彩礼钱,父母也会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
至于嫁的人是何种性格,何种模样,似乎并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后。
他们可想不了,也不会去想,也许将来,他们的女儿会因此葬送一生的幸福。比起这,他们更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出去。
年纪尚小,于嫃就嫁给了阿涴的生父。
彼时他大于嫃7岁。
于嫃女士原本以为他会是少女期盼的那样,嫁给比自己年纪大很多的人还会对她更好一些。然而,这只是她单方面的想象。
那时候没有什么婚礼,女人就这样过来,办了结婚证。
刚过来不久,先前还有些隐藏的性子渐渐浮出来了。揪着一件小事,她都会遭到痛骂。久而久之,便是上手了。
那时候这边的老人还在,见此并没有心生同情,反而添油加醋,火上浇油。
不久后,有了阿涴。
尽管还在孕期,可大冬天还会被指派去井边洗衣服,做这做那,当真是闲不下来。
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在阿涴生下后,越发变本加厉。
终于,在阿涴出生的三十四个月十五天后,以离婚而告终。
原因只是,他喜欢儿子,而于嫃的身体由于在孕后超重负荷的劳动,落下了病根,此生可能再无生育的能力。
得知这个消息,那一家子自然不愿,同意离婚。
离婚后,于嫃没能回家。
老家的看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断然没有回去的道理。
听说那段日子过得极其艰难。
后来,于嫃认识了另一个男人,就是阿涴的继父,在另一个小地方的。
交通不发达,经济落后,而且那人是结过婚的,妻子死了,留了一个儿子。
那时候尚不能理解离婚之事,有一个人愿意接受她,自然,于嫃那时候不过20出头,也没认识多少字,一门单纯心思又栽了进去。
遇人不淑,可能是个病。
前者是个家暴狂,后者也赶上了潮流,丝毫不逊。
可能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身体的毛病了,也体会过无家可归的日子是多么心酸,所以宁愿顶着喊打喊骂的日子生活,也再没有离开那个家庭。
况且,阿涴的继父显然比生父要圆滑得多,每次吵完打完,就是后续的哄,什么保证都愿意说,那个场面话说得是丝毫不含糊。
他有儿子,现在就差一个老婆做事,像阿涴这种属于拖油瓶之类的,自然得不到好脸色。
在上二年级之前,阿涴的心智尚未打开,就像是别人口中所说的一样,是一个老实忠厚的傻子。
于嫃女士一直很担心她,可又无可奈何,找不到什么门路改变这种情况。
上了小学后,阿涴的成绩一直是拖后腿的那种学生。
偶尔生病请假,也会被那些倚老卖老的老师骂,说是成绩这么差居然还有脸请假。
恰恰,遇到了一个很好的班主任。
二年级下的时候,阿涴因为被人推了从高台上摔下,摔折了腿。
于嫃女士和阿涴的舅母背着她从屋子对面那座山翻过,又走了无数远的路,去看了个土大夫,治了腿。
正是因为这个好的班主任给的宽容,才让她的请假变得那样顺利。
她还会让一个村的同学带卷纸给阿涴做。
在家里修养了差不多一个月后,阿涴便拄着杆子去上课了。
后来,去上课后,脑子似乎开窍了。看了一遍课文,跟着别的同学背了一两遍,便能熟记于心了。
要是换做受难之前,阿涴决计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她的人生从此改变。
二年级期末考的时候,就考了班上的第一名,说是开挂也不为过。
其实细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人生的这一变化,也不会遇上俞远。
三年级的时候,班主任直接让阿涴做了学习委员。
之后,阿涴的成绩一直很稳定,从来都是班上的第一名,成了老师眼中的学霸,好学生,得的奖状也是多得几乎能贴满整个房间。
在家里被使唤,被鄙弃,也只有在学校被老师关心的日子,是阿涴最快乐的时候。
虽然身边不乏有知道她情况的人,曾给她冠上“野种”的称号,但这些,都不能打倒她。
因为老师在鼓励她,阿涴也不想让于嫃女士担心。
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流着泪睡着。
阿涴没有什么朋友,他们不愿意接近她。在阿涴接近她们的时候,他们要么就是因为她是好学生而排挤她,要么是因为什么野种的说法不屑与她为伍。
久而久之,阿涴习惯了只是一个人。
反正这样孤独的日子,她是过惯了。
就这样过了四年到了小升初。
考完试后,只能每天焦急地在家等成绩。
每日也是在田间奔波。
知道成绩的那天,是在忙农活回来的晚上,时间是六点五十三分。
老师打电话告诉于嫃女士的。
老师说,这是有史以来阿涴考得最好的一次,全乡第一名。
于嫃很开心,阿涴也是。
继父和他儿子则是一脸不相信,是见不得她这样的人,或许是因为他儿子成绩很烂。
全乡第一名的成绩,是很好,可阿涴又有些惆怅。
这里的教育水平相比于城市,还是落后了许多。
如果在这里继续读初中,将来考不考得上一个好的高中还不一定。因为,前面的毕业生已经给了她们一个很好的“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