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出事,她怎么办?
“阿深,不要……你们听好了,要是他出事了,你们都得给他陪葬,我说到做到。G城就这么点地方,想要找你们,凭现在的技术,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如此嚣张,真的是该死。”
她顶着莫大的酸涩,狠狠说出了这段话。她的嗓子有些沙哑,像是再平常不过的念叨。她也不知这能否让他们犹豫几秒,分分神。
阿涴的视线瞥向身后的两人。
就在这一刹那,她起了身,以她平时决计不可能达到的速度踢翻了那两个人。
向他奔去的时候,那些人不知为什么,已然使了眼色,集体开着车散去。
匆忙逃窜,来时若无声,去时无迹。
将他从地上捞进她怀里的时候,他仅存的力气,是用来拉住她的手,然后就是坠入沉沉的黑暗,一直没有醒来。
再次进入医院,是漫长无尽的等待。
黑夜带去了光明,也抹去了她心里徐徐燃尽的希望。她知道他伤得很重很重,重到,连陷入混沌前唤她一声的力气都没有。
一想到他勉强展着笑意对她说:“还好你没事……”
他无声的话语却早让她泪流满面。
坐在医院的走廊里,阿涴撑着地靠在身后冰冷的白色墙面上,神思恍惚。头顶的灯光一阵阵白一阵阵黑,地板瓷砖的冷寂一寸寸袭进她的掌心,腿上,心里,脸上。
黑夜昏暗,无边寂寥。
滚烫的沙漠自面堂穿过,星辰大海自脑海里奔波逐流,眼前数不清的黑晕渐渐将她吞噬。
盛世好景,到底有多少人美满熟睡?又有多少人彻夜难寐,孤枕疗伤?
似乎她就是这样一个生活在黑暗里的人。从一出生起,到已经快要二十七年的岁月,无不都是一片漆黑。
找不到阳光,寻不到方向。
她时常伸手试图触碰阳光,可掌中却一片虚无。为什么想要这样做呢?因为她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温暖了。
这几乎算是她多年生活的真实写照。
在遇到阿深之前,或者在遇到他之后的一小段时光里,她只有小瓘作伴。
可大学时光,各自有自己的生活。偶尔的见面只短暂谈谈人生理想,不快郁闷。
可真正陪自己的,还是自己。那些明面上的逢场作戏,需要费很大心力。
说不定,还会因此招来烦躁。
怎么认识阿深的呢?
说来也是缘分。
那时候,得知外公去世,她很难受,却因为很多原因不能回去看他,因而留在了学校。
无处诉说,她只能独自一人走到一方僻静处,顾自垂泪。
哭着哭着,头顶传来一阵笑声。她抬头望去,是一个躺在树上的男生。
长得是挺不错。
可那又怎么样呢?一种被窥见心事的难堪包裹着她。
她偷偷抹了泪,抬脚就走。
他却侧身唤住她,“同学,你是在笑啥呢?怎么笑跟哭似的,怪让我难受的。”
心底的那丝难堪退去,她停住脚步,立在树下盯着他看了好几眼,冷冷地说:“好玩吗?舒服吗?”
“嗯,还不错!”
他那“不错”两字刚落,人已从树下坠了下来。她上前一步接住他,他躺在她怀里闲情逸致地道:“美人救英雄?不,是你踹树导致我掉下来,应该不叫救,叫扯平……”
平的后果是,她放手让他狠狠砸在地上。直到她离去,还听到他在树下大喊:“还是你欠我……”
后来,他们又断断续续遇见了几次,都不怎么愉快。
大学的校园有时候很大,大到即便是曾经亲密无间,形影不离的人都不如一个室友陪伴的时间长,又小到,好像,在茫茫人海中,恰恰就是碰到了那么一个人,不止一次。
这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莫名奇妙的,她也不知如何,后来他们就混成了朋友。再是之后,越来越了解彼此,到如今,感情深厚,好似不能没有彼此。
缘分这东西果真妙不可言,你以为它不会出现,或者你并不相信,可它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呈现在你面前。直到他们确定不可分割时,才敢坦然面对自己最真实的部分。
天昏地暗,手术室开的时候,她猛地惊醒。那些过往如烟消云散,流入脑海的,是当下难以接受的局面。
五六个小时的漫长等待,还是没能让他睁眼看她。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在病床上的时候,她还以为这是一场梦。
停留在记忆里的,还是上次他被任衍刺伤的场景。
没过多久,他又突遭横祸。
她不明白生活到底在给她开什么样的玩笑。
如今,她不知道她要怎么做。是要告诉他的家人吗?
除了眼睛,嘴和鼻子,他的其他地方被纱布包着,整个人沉沉地睡着,氧气罩几乎遮住了他的面容,她瞥见他嘴唇上的死皮,发白的唇色十分的骇人。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给于嫃和小瓘打了个电话,她便趴在边上小憩。一夜未睡,她的脑子实在不清醒,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握着他的手,渐渐睡了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她突然惊醒。
是于嫃来了。
她在旁边小声地哭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刚从医院出去吗?怎么又进了医院?你们到底都去干了些什么?”
阿涴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于嫃看见她这模样,眼泪又哗啦啦地不停落下,怎么也止不住,“你们这是去做了什么呀?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她走过来摸着阿涴的脸,心疼地哭道:“你这脸是怎么回事?还有这嘴角的血?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给我全部说清楚。”
前后为难,阿涴还是将事情原原本本说给了她。
阿深身上多处骨折,外伤更是遍布了全身。
那些人在打的时候,她就预知没有好结果,还真是差点要了他的命。
她们报了警,于嫃叫阿涴去买了些消肿的药膏涂上,又央求着她回家里洗个澡整理仪容再回来。
这副尊容,的确没有了颜面再见外人。
抵不过她的叨念,阿涴还是回了一趟家。过来的时候,南宫瓘已经在病房了。跟着到来的警察去录了口供,阿涴才去见了她。
她们坐在医院寂静的楼道里,沉默了半晌。
南宫瓘终是忍不住先说话。
“凶手的事,你不要慌张!警察那边会查清楚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要是他醒过来,瞧见你这副模样,怕是要责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了。”
阿涴冷嘲,“那就让他立即醒过来呀!医生说,受了这么重的伤,连醒来都难,何况还能……”
南宫瓘拍了拍她的肩,抱住了她,安慰:“别这么悲观,不到最后一刻,什么都有可能。医生也没说他不可能醒过来了呀!不管如何,阿姨和我,都会陪着你,一直等到他醒过来。”
“我知道!”忍住眼间的酸涩,她也回抱着她,伏在她的肩膀上,静静感受着还跳得热烈的心声。
“我想,让你调查一下,那些出手的到底是什么人,可不可以?我记下了车牌号。”克制了几秒,脑中混乱逐渐减少,阿涴轻轻对南宫瓘说道。
南宫瓘毫不犹豫地应,带着温暖和慰藉,“放心,交给我。”
思绪缓缓汇集,阿涴理了理她背后的头发,振作了精神。
南宫瓘却忽然提起了她一直逃避不愿接受的话题。
“其实,曲深真的很喜欢你。你想听听往事,想听听那些你不了解的故事吗?”她的声音响起,夹杂着数不尽的阳光魔力。
心里的排斥因此退缩了几步。阿涴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在好奇里败下阵来,听她诉说。
流淌的时光如电影般放映。南宫瓘细细说起了那段日子,一段只属于阿深的日子。
“认识她的时候,还是大二下的那个学期,没有征兆的,毫无预料的。我从不相信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让我有想要亲近的感觉。
那天,我躺在树上晒着日光浴。
一切都与平时没什么差别。唯一不同的,是在我刚刚睡着时察觉到树下来了一个人。
我没有睁开眼细看,还是静静闭着眼享受着大好时光。
树下的人忽然哭了起来,带着压抑和无助。她哭的声音,让我想起了许多往事。我没有打断她,听着她哭了很久很久。后来,不知是什么心思作祟,我出声提醒了她。
她或许很难堪,因为被别人知道了心事。
我以为她生气一脚踹了树会离开,没想到,她还是留了心眼怕我摔到,所以扶了我。
其实那树高不过几米。
这真是个可爱的女人。
后来,是在一个燥热的午后,我又跑到那里睡觉。我去的时候,恰好见到她躺在地上的场景,文静美好,与她醒来的脾气相差甚远。
我试图让她知道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她被惊醒,起身就冷冷地瞪着我,很不友好。说:‘这位大哥是想调戏良家妇女?还是闲得……发霉,想要找点乐子?你们男生都喜欢这样,光明正大地偷窥别人睡觉?’
她那陌生的注视让我有些不满。
难道是不记得我了?
我不禁问:‘你不记得我了?’她无所谓地笑问:‘你是谁,需要我记住吗?我们见过吗?’
短短几句话就让我感到无尽的羞辱和鄙视。于是,我指着头顶的那棵树道:‘你记得踹过这棵树没有?’
她冷冷嘲讽,‘我踹过的树多了,也不知道这是否是其中之一。’
就好像是在说,我认识的人千千万万,而你不过是其中最不瞩目的一个。记得与不记得,显然没什么区别。
鬼使神差的,我想知道她的信息便张口问了。谁知她漫不经心一笑,无比嫌弃:‘你知道吗,现在,用这种询问别人专业班级的方式绝对是最low的了。
一股怒火从我心底滚过。不善与人打交道,我不知要如何才能让她对我改变态度。尽管内心有不愿和傲气,我也只得虚心求教,‘那你说,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
她闭着眼睛静静地躺着,在我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句,‘最好的方式,就是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