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看出她的心底藏了许多事,明明知道她不愿意提及那些似乎涉及秘密难以启齿的话,可是,他有些等不及了。
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有些事情,有些感情,已经在心里发芽生根,不可避免,逃不掉了。
他总是在压抑自己,他也在怀疑这场突如其来的情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而,不管内心如何想不通,这份难以压制的情感就是汹涌地冒出来,阻挡不了。
天地倾覆,只此一人,入我心头。
他总是时常试图撩拨她的心。可面前这个人啊,就如顽石一样,怎么也撼动不了。
就算他再如何努力,都不能再进分毫。他们的关系,独独维持在朋友这一层,难进可退。
都是一个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阿涴嘴角滑起的笑意陡然停住。那些从没有在耳边挑起的话,被他这样毫不避讳地拿出,自然能让她心神乱晃,轻起波澜。
她看着怀里的孩子,无声而笑。原本从出生开始是皱巴巴的孩子,现在已经长成了精致的孩童。
眉眼弯弯,皮肤细滑,眼睛明亮有神,睫毛也长到随意一眨,便似能融化人的心脏。
可是很奇怪的是,这孩子自打从出生起,除了偶尔出现的一次对她笑以外,从没有对别人笑过。
不管别人如何逗他,他都不会笑,从来都只是板着脸,不哭也不笑,安静极了。
这也急坏了她,连忙带他去看了医生,最后检查下来也没什么问题,大抵归结于这孩子的性格罢了。
“我也说过,人人都有各自的立场。不在自己身边的人,也许真的是身不由己。如今,即便我只身来到了这里,也没受什么苦不是?
遇到爷爷奶奶,遇到了你,遇到了别的好人,都很照顾我,这不是很好吗?
一个人也不见得很苦。我可以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可以很认真地生活。如此说来,并没有什么不同的。”
他的目光暗了暗,忽而又道:“那……你们结婚了吗?”
阿涴低头。虽然并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可人家既然问了,就没了隐藏的必要。
“没有。”
听到内心想要的答案,他垂眸,遮去了眼底的笑意,又若无其事地说:“来,让我抱抱他吧!很久没逗他了。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有没有忘掉我这个干爹。”
“好。”
刚把小泽递给他抱着,阿涴看向厨房说道:“那你先哄着他。哎,也不要哄,抱着就好。反正他也挺乖的,不需要哄。”
“那是。我的干儿子,当然和一般的孩子不同了。”
他哈哈笑了两声,眯着眼笑起来。怀中的孩子却是没有丝毫动静,只是淡淡地望着他,也没什么反应,微微眨着眼,很是乖巧。
阿涴听到他口中的“干儿子”一词,默声顿了顿,转身进了厨房。当初生小泽的时候,他一直在身前忙活。
不管是怀孕那段时间,还是后来贴心地照顾,一应俱全,都让她很感动。他当时开玩笑地一说,却是被奶奶听下了,和她说了。
那是孩子降生的日子,很好的兆头。爷爷奶奶都陪着她,她也再想到这么多日子以来他的贴心相待,也没了拒绝的理由,索性同意了。
反正,多一个干爹也没什么坏处,恰巧多了一个人爱这个孩子,也是一件好事。
她看出来,任衡也是真心喜欢这孩子的。这种感情很难得,有时就算付出了全部的心思也未必能得到。
在厨房里和李姨忙活了一阵,做了几个小菜。她特意让李姨多做了一道清汤鱼,端过去给爷爷奶奶吃。
这脚下刚送过去,开门进来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祝绿哄孩子的声音:
“嘿嘿!小泽!我是你的祝阿姨啊!有没有想阿姨啊?这么久没见,你肯定很想阿姨对不对?
明天就是除夕,阿姨给你买礼物好不好?嗯,你喜欢什么呢?是要小兔子,还是小狮子?
还是其他的?听我爷爷奶奶说,小孩子就应该给他们打一个长命锁,让你们平安地长大,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做一个聪明的孩子!”
阿涴的脚步陡然停住,扶着门靠了下来。眼边的风景徐徐暗淡,无色,失去了光亮。
直到再有一片声音传来,她才推门而进。
“你小心些,别伤到他,他还小,动作轻点。”
阿涴关上门抬眼望去的那刻,就是他温柔着盯着怀中孩子的模样。他的脸上充溢些幸福的笑意,在眼波流浪中发光发亮。
如果有一个人,知道小泽的存在,那他是不是会如这般开心?
“耶,小涴,回来了?回来了赶快过来吃饭吧!饭好了,可以吃饭了。站在门口做啥呢?”
李姨刚端着一碗汤从厨房里走出来,恰好看到愣在门口的人,笑说着。阿涴被那道声音扰了下,很快回过神来,
“看你们这么开心,我只是觉得有意思罢了。站门口视线好啊!我儿子就是这样有魅力,这么多人喜欢他,多好的事儿啊!”
她从门
走了过来,向沙发边坐下。李姨已经摆好了碗筷,说道:“好了,大家先吃吧!小涴,你先吃饭,我先抱着小泽哄哄。”
“没事。抱着吃吧!让这小家伙看看,吃饭是什么样子的,让他早点看会。等以后会吃饭了,自己也能很快学会。孩子就是要从小培养。”
“你们要吃饭了呀?那我先回去了吧!书哥,我们走了吧!檀涴姐她们要吃饭了,我们就别打扰别人了。”
阿涴刚说完,祝绿就反应过来,转身看着她说。李姨走过去接过小泽,宠溺地说道:
“谢谢小友子!小泽啊,看看,你干爹都抱你了。这孩子,还是不笑。哈哈,人小鬼大!”
“没事。干爹抱,怎么都不累!”
任衡笑着摸了摸孩子的脸,转身望向对面已经坐下的人,温声问:“既然你们要吃饭了,那我就回去了吧!改天再来叨扰你们。哈哈,干爹的乖儿子,再见了哦!明晚再来看你。”
见势,阿涴垂眸笑了笑,调趣:“你们两个还这么客套?这餐具都是四个人的,怎么还要走?大家都是老面孔了,没必要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都坐下吧!吃过饭过来的,再吃一次。至于你嘛?”
阿涴瞧着那人嘴角的笑意,揶揄:“你这半天都在这里,别告诉我你不饿,除非你是去厨房偷吃了。
偷吃了的不算,这顿饭也是要吃的。我什么都缺,就是这饭,不太缺。想吃多少有多少。
再说,你也不是第一次吃了,不要那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的话,是要衬托我的厚脸皮吗?
我的脸皮虽然是很厚,但是没必要衬托得这么厚对吧?”
“言之有理。我就假装一下,你看不出来吗?”
那人直接坐下,笑着望她。祝绿看到身旁的人一直没有看她,反而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
脑海里蓦然又蹦出诸多不愉快的因素,扰得她难受,她皱着眉头,也不客气地坐在了任衡的旁边,大声说:
“是啊!没什么好客气的了。既然书哥也要在这里吃饭,那我就不客气了。反正就像檀涴姐说的那样,我们也不是第一次了,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瞥到那道靠过来的身影,他往身边挪了挪,缓缓说:“是啊!那吃饭吧!还等什么?
我现在很饿,很想吃饭。檀涴小姐,你是想要饿死我吗?饿死在你家里可不是一件好事哦!”
“你说得对。毕竟,在家里出现那东西,怪不吉利的。”
阿涴眯眼笑笑,歪头对站着的李姨说道:“姨,开饭咯!孩子放回我卧室床上去吧!让他先躺一会儿。在哪都一样,先吃饭!”
“那……好吧!”
李姨犹豫了会儿,转身将孩子抱进了卧室。
吃了饭,又和着聊了会儿天,两人才和阿涴道了别,出了房门。
一路上,明灯清楚地照在两人的身上,一前一后,不远不近,萦绕着一种奇怪的氛围。
祝绿小心翼翼地扫了那人一眼,加快了脚步。正要擦着他的那一刹那,他却忽然往旁边移了少许,又维持了那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五十厘米,刚好是一个安全的距离,想要更近一步,却发现他总能意识到这个,转而固定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她想要大声吼出来,质问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子,可是,刚要说出口的话,总会在快要迸发的那个瞬间,又齐齐归于尘埃。
她忽然停了下来,看着一直往前走的人。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还是依旧如常时她认识的那样,他清贵帅气惹人眼,自己满心满眼都是他。
宽阔的背影,映在她的眼眶里,清澈透明,高大俊朗,与世无双。
她记得,当初,她们一家人去G城时,在一处回家的江边救回了他。那时候,他满身伤痕,只剩一口气了。
本来家里人不想多管闲事,看他的穿着也不是寻常人,不想理会的。但是,她一眼就相中了这人,怎么舍得不救呢?
是她缠着家人带走了他,拉回了C镇,终于将他救了回来,养在了家里。
父母的想法,一直都是觉得是他们一家救了他,她又告诉家里人,自己喜欢他。所以,他们也是一直认为,他们是要结婚的。
虽然没有明说,但左右邻居都是心知肚明。他们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可能拒绝才对。
他的心里应该也是知道他们是要在一起的吧?可是,经过这么久以来的相处,她忽然又发现了许多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眼前这个人,一定不是一个普通人。虽然在醒来后失忆了,可是他身上所有的特征,他所有的行为,言谈举止有度,都说明了他不是一个普通人。
如果他不是一个平凡人,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那如果她和他结了婚,会不会突然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有钱人家的媳妇?
那是不是可以享受一切有钱人高贵的待遇?她是不是可以不用在这种乡下小地方过日子了?
想要在城市里过那种衣食无忧的日子,想要去做一切想要做的事情,吃山珍海味,买名贵的包包,好看的衣服……全部都会成为自己休闲时候最寻常不过的打发是吧?
再比如,她又忽然知道,面前这人好像心有所属了。那她前面所有的想法,是不是都会变成泡沫?
是不是所有的想法都尽然是她的妄想了?她可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女人明明都有儿子了,还来掺和什么?她已经配不上书哥了,怎么还要和自己来抢人?
如果不是书哥喜欢来这里,她才不愿意过来。虽然这女人看上去也挺有钱的,还请得起保姆,那又如何?还不是没有她的书哥好。
说不定这些钱都是不干净的来路呢!
如果她是怀了有妇之夫的孩子,收了奸夫的钱养孩子也说得过去。毕竟,过了这么久,也没见谁过来找她,也不排除她是到这种小地方来躲债的。
总归,是比不上她的。
一想到这些,她就越发妒忌。为什么那样的人,能值得书哥多看几眼?能博得他倾心对待,毫无怨言?
这些日子,他一心扑在她身上,照顾她的一切,就连自己也被忽视得一干二净。是不是自己的魅力减了,所以不能吸引他?
不可能。
镇上的很多男生还和她表白来着,她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个才不招他喜欢的呢?一定是那个女人使了伎俩。
要不然他才不会看不到她。
望着前面的人依然直直往前走,没有感觉她已经停下了,她的心里又升起许多的不甘和愤怒。
跺了跺脚,她直接小跑起来,追了上去。想要伸手拉住他的想法在手一动的瞬间,消失了。
她可又不想被他不着痕迹地拒绝,怎么说她也是要面子的。
隔了五十厘米的距离,她咬着牙问:“书哥,问你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
她看不清他的样子,他的眉眼隐在背光的黑暗里,看不分明,只是听他淡淡回了一句:“嗯。”
得到肯定地回答,她才轻咳了几声,眨眼高声道:“那你就和我说说,你是不是喜欢檀涴姐?从把你救回来后,我可没见你对哪个女生这样。”
如果不是喜欢,她倒是觉得稀奇了。猛地踢了几脚路上的石子,她又赶紧跟上前面人的步伐。
怎么会这样?一起走的话,怎么也需要等等她吧!这样一声不响地在前面走,真是不懂得体贴。
可他平时所有的一切,却又合情合理,调和得天衣无缝,没有瑕疵。
即便内心有诸多不满,也会在他那些周到的考虑中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