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楚钰厉声尖叫,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高高冒起,瘦到脱相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紫红,看着竟如同鬼魅一般可怖。
饶是春桃年纪大了性子又沉稳,也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
凤凰儿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并不把左楚钰的尖叫声和她如今的样貌放在心上。
只不过左楚钰终究是阿福的嫡祖母,凤凰儿不想让她一丝体面都不留。
她偏过头吩咐春桃:“春桃姐姐去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座院子。”
春桃有些不放心,生怕自家姑娘吃亏。
但一看元后那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身子,她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姑娘再柔弱,也不至于在病成这个样子的元后手上吃亏。
凤凰儿的本意是不想让左楚钰在下人们面前失了颜面。
可惜左楚钰早已经不是一个多月前的她了。
尊严、体面,那是在生命有保障的情况下才会去计较的东西。
如今的她已经是阶下囚,谁还在乎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左楚钰略挣扎了一下,怒道:“司徒箜,你少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凤凰儿笑道:“那你想听什么?”
左楚钰接着方才的话道:“重熙此次御驾亲征,是不是你怂恿的?”
凤凰儿讶然。
她怎的不清楚,自己竟有那么大的本事?!
而且,这种毫无意义的嗔怒,怎么着也不该出自元后口中。
见她不答话,左楚钰冷笑:“是我想太多了,重熙被你哄得亲自带兵去攻打荆州,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对你而言都只有好处。”
凤凰儿挑眉:“这话是怎么说的?”
左楚钰道:“重熙如果顺利攻下荆州,大燕灭亡指日可待。
届时大宋一统中原,你这个皇后自然风光无限。
重熙如果不幸重蹈覆辙,你便可以借机把持朝政,在你外祖父一家的支持下,做个女帝也不是问题。”
凤凰儿被她这样的想法给气笑了。
“您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
您觉得当皇帝是天底下第一得意的事,一生孜孜以求。
我却觉得当皇帝是世上最苦最无趣的事,避之唯恐不及。”
“呵……这话谁信呢?”左楚钰诡异一笑。
凤凰儿凤眸微眯。
自己险些被这女人带进沟里!
真要论起来,她们两个只能算是陌生人,哪怕元后对司徒家有各种各样的不满,那也落不到她的头上。
她这是想要故意激怒自己,达到不想与太上皇见面的目的。
可自己真有那么小气毒辣,被激怒之后就直接出手把她给灭了么?
就算真的想对付她,把她交给太上皇岂不便宜?
凤凰儿冷笑道:“爱信不信!”
“你……”左楚钰的眼神暗了暗。
凤凰儿打断她的话:“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咱们继续说重熙御驾亲征的事。
您把持燕国朝政二十年,难道不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左楚钰狐疑地看着她。
“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
十多年前大宋水军的确惨败于燕国水军之手。
可谁敢说十多年后的今日,宋国水军就不可能攻克荆州防线?
就好比三十多年前赵左两家起事,难道是一开始就拥有了和燕国相抗衡的实力么?”
左楚钰被她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能纵横宋燕两国朝堂几十年,口才自然是一流的。
从未有哪一日如今日这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对方闭嘴。
凤凰儿见她一副吞了某种恶心东西的样子,又道:“打口水仗实在是没有多少意思。想要知道宋燕水军孰强,咱们只需拭目以待。”
左楚钰深吸了一口气:“司徒箜,你果然不是寻常的女子,是我小看你了!”
这样的说法凤凰儿不知听过多少次,早已经无所谓了。
她换了个坐姿,这才道:“我心里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未知您能不能替我答疑解惑?”
左楚钰点点头:“你问吧。”
凤凰儿道:“按说以您的能力和实力,在楚王府远离朝堂之后,不该落到这般境地。
可您是怎么搞的,居然让自己这么惨……”
想起自己倒霉的过程,左楚钰又是一阵心塞。
如果是朝堂上或者生意场中,自己技不如人亏了赔了甚至是丢了性命,她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更不会不服。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可怕又无奈。
她没有输给那些阴险狡诈的朝臣和商人,却断送在了一个她从来没有看得起的愚蠢女人手中。
想起卓秀莲,左楚钰心灰意冷之余,只觉后脑勺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轻轻合上眼睛,不打算在长孙媳面前详细述说自己的糗事。
凤凰儿道:“您不愿意说,我可要瞎猜了。”
左楚钰忿忿地睁开眼睛:“早就听闻司徒六姑娘聪明绝顶,今日不妨让我开开眼。”
“不敢。”凤凰儿轻笑道:“方才我身边一名医术颇为高明的宫女替您仔细检查过。
您身体虚弱的原因除了被人灌了大量的迷药外,最重要的还是您脑后的伤。
可您贵为燕国太后,身边用的全都是您最信得过的人。
能在您身后动手,而且还能一击而中的人,一定是您最信得过的人之一。
您身边的人我谁都不认识,唯一听说过的便是那位曾经在燕国想要对我下毒手的郝嬷嬷。
但以她的身份和年纪,以及她的行事做派,应该不会对您下手。
毕竟对付了您之后,她依旧只是一名宫里的嬷嬷,完全没有必要冒险。”
其他的下人也差不多是一样的原因,除非有人许以重利,她们绝不会对您下毒手。
可要论手中的财富和权势,又有谁能和您相提并论?
所以我想到了一个人,那位真正的卓太后。”
左楚钰脸色微变,这丫头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般缜密的心思?!
凤凰儿一看她的脸色就知晓自己猜对了。
她顿觉有些心烦气闷。
生平最讨厌这种亲人间的勾心斗角鱼死网破。
左楚钰却有些紧张:“司徒箜,你一看就不是个心肠冷硬的人。
我毕竟还是重熙的嫡亲祖母,你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