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绾听见她们夫妻争执，忽然意识到柳随风为什么一直藏着她这个外甥女。

楼顷月带给崔氏的可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一个女人流掉了孩子，十几年之内都没有办法再次怀孕，在古代来说这该是让夫家多么嫌弃的一件事？

七出其中的一条就是无后，柳随风就算没有休掉崔氏，她自己的内心又怎么会平衡？

在楼倾月的印象中，崔氏是一个特别有气质的美貌女子。

她身上穿戴的衣物，那是连条手帕也要熨烫的平平整整，而现在……

卫绾透过书架的缝隙朝着女子望去，只见她身形臃肿，皮肤粗糙油腻，已经完全没有了十几年前的美貌……

“够了如儿！你要我说多少次才懂！除了你我真的没有其他女人！一个都没有！你我夫妻十七载，从十四岁就在一起，直到现在，我柳随风何时做过对不起你崔如的事？！为什么你总听风就是雨？别人的一句闲话都能让你跑来监视我！”

“没有？柳随风你敢摸着良心告诉我，你真的没有将一位小姐带回到书房吗？”

“我……没有！”

“呵呵，心虚了是不是？”

柳随风犹豫那么一下，更让崔氏觉得他心里有鬼，她对着那一排排空荡荡的书架，大声道：“不知是哪位小姐大驾光临我柳家？若是想与我崔如做姐妹……”

“夫人！你若在这样胡言乱语下去我可就要……”

“就要什么？休了我？”

崔氏毫无畏惧地迎上自己丈夫愤怒的目光，她的眼睛里含着泪花，看的柳随风也是一阵心疼，连忙软下来，“好了如儿，为夫真的没有骗你，真没有别的女人，但是……为夫如果带你见一个人，你可千万不要激动，好吗？”

“一个人？谁？”

自己的妻子已经闹成这样了，柳随风实在不忍心让她因为这种事而困扰。

比起当年对那孩子的怨恨，如果丈夫真的有了别的女人，才是她最无法接受的事情吧……

“月儿……出来吧，许多年没有见到舅母了，打个招呼。”

这个名字一说出来，崔氏的眼睛立刻瞪大，不可置信地瞪着书架，又瞪着柳随风，那样子真是比见到自己丈夫有了别的女人更让人不可置信。

其实卫绾早就想走出去了，可是她怕给柳随风徒增麻烦，便一直忍耐着没有行动。

听见他让自己出去，卫绾犹豫了片刻，才缓缓走了出去。

少女身着一袭青色的大袄，不施粉黛，却亭亭玉立，活像当年的柳如烟站在她的面前。

崔氏紧紧捂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是……”

“舅母……我是月儿，今日特来向您赔罪的，对不起，月儿今天才有勇气走进柳家，对不起舅母，当年是月儿年纪太小，听了坏人的教唆，才会对您……”

“闭嘴！！！”

预料之中的暴走终于来了。

崔氏恶狠狠地打断卫绾的话，瞪着眼睛对自己丈夫质问道：“她怎么会来？这个害死我儿子的凶手！这个让我痛苦了十几年的凶手！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告诉我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柳家！”

“舅母，是我自己……”

“闭嘴！我不要听你说话！一个字都不要！现在你给我滚出柳家！快点！滚出去！”

“如儿！你冷静一点！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般不懂事？”

“我？不懂事？柳随风啊，这些年我吃了多少苦，背了多少骂，别人不清楚你难道还不知道？如果不是你在坚持，我早就成为一个弃妇了！是她啊！是她这个恶魔把我害成今天这副模样！你不是和妾身一样讨厌她？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再次踏进柳家的门！”

崔氏句句血泪地控诉，让柳随风哑口无言。

的确，这些年来别人不知道妻子受了怎样的委屈，可是他知道。

背地里那些上流所谓贵人们，还会戳着他的脊梁骨，说他心爱的女人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天知道他听了以后多心痛，可是除了装作没有听到，默默守护妻子，他完全做不了别的。

妻子这些年来为了怀上孩子吃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也知道，每次满怀希望地以为可以怀上孩子，换来的结果都是失望。

大夫说她体寒，再次怀上孩子的希望十分渺茫……

可现在，他们已经拥有了一个孩子啊！那些恩恩怨怨也应该过去了……

“夫人……”

“舅舅，不要再说了，今日的确是我来的太突然了，让你们一点准备都没有。舅母心里有多憎恨我，我知道。月儿可以离开，现在就可以离开，可是舅母，月儿要告诉您，千万不可太过信任柳妩儿，当年若不是她从中作梗，我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对您有那么大的憎恶？而且当时我太小，也不懂得解释。您入水其实也并不是我推的……”

卫绾这些话带给崔氏太多的震撼，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当年崔氏这嫂子和柳如烟的关系并不是特别亲近，所以她对柳妩儿也不了解，只是恨羡慕她们的姐妹情深。

后来柳如烟死了，她也流掉了孩子，那时候真是恨她们母女到无法自拔，连带着她也很讨厌日日带着礼物前来探望她的柳妩儿。

然而柳妩儿真是个特别善良的女子，哪怕是日日对着自己的冷脸，依旧每天雷打不动的来，好话说尽，好事做尽，就差没有给自己端屎擦尿，比任何人照顾她都要无微不至。甚至还让她的女儿唤自己一生娘亲……

慢慢的，崔氏开始接受柳妩儿，真心拿她当做好朋友。

她也为自己当时连她也恨着感到懊悔，毕竟那对母女和她没有任何关系，要实在说有关系，也是柳妩儿太善良了。

然而……这丫头今天却跑来告诉她，自己一直以来当做闺中密友的柳妩儿竟是当年主谋害自己小产的？

崔氏不信。

她当然也不会信，只是越发厌恶眼前这个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