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又想到富公公是宫里的贵人,皇上身边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最是注重规矩礼仪,苏晗这副模样,富公公必是厌恶的,富公公厌恶了,便等于皇上厌恶了……
周氏急忙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苏晗一个卑贱的猎户女,皇上哪有功夫厌恶她,有了穆正春外孙女的这一层身份又如何,穆正春害死了皇上的嫡长子,又害的皇后娘娘毁了身子一辈子无法诞下子嗣,穆正春被皇上诛了全族,说不得皇上哪天想起来,连苏晗一起诛杀了才好……
周氏想的脑洞大开,几乎沉浸去了。
一旁的富裕德望着苏晗杏目圆瞪粉面怒嗔的模样,差点笑出来声来。
这苏娘子果然是穆院判的外孙女,这直爽性子与穆院判的夫人如出一辙,看着是朵优雅绝俗的兰花百合,实则是枝带刺的玫瑰,泼辣犀利的紧。
但这样的人儿不做作,性情中人,心性坦荡,倒比那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蛇蝎女人不知好了多少倍。
子熙抢在花草前面指了匆匆往外走的周闫宁道:"娘亲,就是那个坏女人,花草姨姨好心扶她,她却打花草姨姨耳光,还骂我是贱种,还推我,娘亲看,好痛……"
周氏忙道:"熙哥儿,你周表姑是跟你闹着玩呢,她其实很喜欢你,只是不小心把你碰倒了……"
她边这般说,边偷眼瞧苏晗的脸色,盼着苏晗听了这话当着富公公的面跳起来,最好再跟她撒泼忤逆,让富公公看看,不是蒋侯府忘恩负义,实在是这女人素质太低,品行恶劣,不是蒋项墨的良配。
有这般闹着玩骂孩子贱种,推打孩子的吗?
苏晗果然听的鬓角突跳,她愤怒的冲周氏看过去,一双如水的大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凶悍的不得了。
周氏的唇角禁不住翘了起来,等着苏晗进一步发作。
子熙这个时候却忽然伸开小手给苏晗看,"娘亲,好痛……"
小小的粉嫩手掌,掌心破了大块皮,渗出了血水,子熙虽然忍着,还是龇牙咧嘴痛的厉害,这不是夸张,小家伙是真痛的钻心刺骨。
苏晗一下子就心疼的红了眼睛,"熙儿,乖,快让花草姨姨带你去敷药。"
花草忙牵过子熙,给富公公福了福身就要退下去。
子熙见花草给这位没长胡子的男人行礼,老太婆和娘亲都对他很客气,还听到了皇上什么的,应该很有地位,他眼神一闪,便放开花草的手,双手作揖,郑重其事的给富裕德施了一礼,"富爷爷好,子熙有礼了,你家里一定很有钱吧,有很多银子吧?"
子熙语不惊人死不休,这话简直将周氏和苏晗吓了一大跳。
苏晗望着子熙,惊怒交加,腿肚子都软了。
这熊孩子,这话能随便说吗!
富裕德是什么人?皇上近身第一人!
多少人挤破脑袋的巴结他,变着法子的求他收东西,他这种身份,收你的东西是给你面子,不收你东西,是你入不了他的眼,等级不够。
但,有一点,他家中必定积富成山,毋庸置疑。
可大家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这话不是直接招富裕德的大恨吗?
果然,富裕德脸色一沉,瞬间眯起眼睛盯住子熙。
周氏脸色都白了,险些没惊出心脏病来,她忙喝住子熙,"熙哥儿,不能没有礼貌,快给富公公赔礼……"又对富裕德赔了笑道:"孩子小不懂事,请富公公多有担待……"
富裕德笑了笑,那笑比发怒还慑人胆寒,他忽然出声问子熙道:"为什么说我家里有很多银子?"
苏晗手脚冰凉,险些没昏厥了。
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一鞋底把这熊孩子打昏了,省的他再满嘴跑马?
还没等他那吓的魂飞魄散的娘弯腰脱鞋,子熙已经一本正经道:"因为你姓富呀,姓富不是应该有很多银子吗?就像我是在姑苏出生的,我娘就给我姓苏,还有一个人叫钱多多,他家就有很多钱,护送我们进京的一个镖师姓武,他的功夫很好……"
最后小家伙仰着黑如墨玉的眸子困惑又天真的看着富裕德,"我说的不对吗?"
如春风乍暖,冰雪消融,富裕德身上的阴戾之气瞬间褪尽。
他哈哈大笑,顺手将袖袋里的一枚暖玉拿了出来递给子熙,对苏晗道:"小公子聪慧无双,以后前程必不可限量,咱家这点粗陋玩物就先给小公子道喜了。"
这一惊一乍跟过山车似的,周氏已经风中凌乱了,大喘着气摆手替子熙拒绝,"使不得,使不得,承蒙公公宽宏大量,哪能送给孩子这般贵重的东西……"
苏晗却是咬了咬牙给花草使了个眼色。
花草会意,急忙去翻箱倒柜的找出来柏明湛曾经送给苏晗的一块暖玉,在富裕德离开的时候,敬奉了上去。
那块暖玉鸽子蛋大小,触手生温,细腻如羊脂,通体无瑕,不可多得,富裕德见惯了好东西,也爱不释手,对苏晗的好感又多了两分。
再说他本就受过穆老爷子的恩情。那时候他还没有位高权重,更没有到皇上身边伺候,不过是不得宠的俪妃身边一个下等的奴才,有一回办错了差,被俪妃仗责个半死。寒冬腊月,他躺在冰冷的青石台阶上,进气少出气多,眼见的就不行了,正巧穆老爷子路过,他捡回了一条命。后来穆家出事他也曾设法周旋相助,那时候皇上对皇后爱若心尖,什么谏劝都听不进去,才有了穆家惨案。
富裕德也是恩怨分明的人,如今,有这机会,自是要帮苏晗一把,回宫给承平帝复旨的时候便偏颇了苏晗几分,给周氏送了双小鞋。
待富裕德亲眼见着七味给蒋项墨扎了一针悠悠转醒,亲近关切的转达了皇上的问候,又贴着蒋项墨的耳朵说了几句私密话,把玩着苏晗送的暖玉回了宫,蒋老侯爷却是对着周氏气的胡子乱颤脸色铁青,"脸都丢到皇上面前了,你可满意了?无知愚妇,丢人现眼!"
周氏气的几乎倒仰。
自己的孙子倒也罢了,蒋总管还在一旁,老侯爷就这般毫不留脸面的斥骂她,不由的胸口闷痛难当,她本想与老侯爷哭闹撕骂一场,又怕再把蒋项墨气昏过去,便拉住蒋项墨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二郎,你可醒过来了,你要是不好了,祖母也不活了。你祖父一声不吭的将你弄了来,祖母能不担心你吗?你打小就是祖母的心肝肉啊……祖母就是想看看我受了大苦大难的孙子,可怎么就那么难呢……你祖父,你看看你祖父还将我当个人吗?不是呵斥就是怒骂,对我比个三岁的孩子还不如……二郎啊,你醒了,祖母就放心了,祖母就是死了也能安心的合眼了……"
蒋项墨望着哭的悲戚的祖母,神色复杂难言,他沉凝了片刻,对周氏道:"是孙儿不孝,让祖母跟着担心了。祖母,你后你不要再过来了,等我的伤养好了就回去,将苏晗母子一并接回去!"
"啊,什么……你说什么?"周氏猛的看向蒋项墨,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蒋老侯爷冷笑着看了周氏一眼,甩袖而出,本想直接入宫面圣,想了想又改了主意,往子熙房里去。
苏晗正在训斥子熙,拿小竹棍抽子熙没有受伤的那只小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受了伤不光你疼,娘也心疼,你以后还敢不敢这样了?"
周闫宁的确用力的推了子熙,寻常的孩子会受伤,可子熙不应该,除非是他故意让自己受伤,这一点让苏晗又心疼又生气,这个孩子才多大,怎么这么多鬼主意呢?这一点到底随了谁?
子熙垂着小脑袋摇头,"不敢了……"又仰起小脸讨好的望着苏晗道:"熙儿不疼了,娘亲不要生气了!"
苏晗望着儿子乖巧又懂事的模样,因掌心处的疼痛皱着小脸忍着,好不惹人爱怜,不由的心中一软,再想着他诡计百出胆大包天,不由又沉了脸道:"我怎么不知道有人叫钱多多,有个武功很好的武镖师?外祖父和义父教了你那么多学问和做人的道理,你学到哪里去了?小小年纪就知道巧言令色、谄媚阿谀,以后能成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自己说说,君子要以什么服人?"
子熙咬了唇小声道:"德。"
"大声点,娘没听到!"
子熙含着泪大声道:"君子应该以德服人!"
老侯爷在门外听的百感交集,差点落下泪来。
一方面暗叹苏晗规矩大,将子熙教养的很好,另一方面又惭愧他之前对苏晗的偏见,还暗自揣度怀疑苏晗的品行。
老侯爷轻咳一声走了进来,心疼的将子熙抱在怀中,"咳咳,那个,二郎媳妇……"
眼角的余光瞅着苏晗蹙眉不悦,立刻改口道:"熙哥儿他娘,熙哥儿他娘,熙哥儿还小,要慢慢教,可不能打孩子。其实,熙哥儿这样已经很好了……"
(抱歉,回来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