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意合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普度来到石头斋是几日之后的事。

此前,在寿中居见过纯光,也见过普度,并无交集。总看到这尼姑站在她师父后头,勾着头,眉眼清淡,定定的垂视脚下,这份沉静,倒也能看出是个修行之人。

今儿一到石头斋,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头一回交集说话,普度竟这般:“姑娘玉安。”起身,又说:“多谢姑娘。”

这言语,仿佛听到纯光的说话,即便知道这人不是她,仍旧有些影子深深烙在心里。普度那种笑意,怎么看都有纯光的遗风。

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普度,即便不是毒蛇,此刻,也是一条井绳呀。可是庒琂又迫不及待想拉住这条绳子,但愿别是反变为蛇。

普度来时,幺姨娘让瑞儿跟随,郡主派玉屏来引路,因说幺姨娘在郡主那边说话,玉屏送达便回去伺候了,让瑞儿好生照顾着。

庒琂出亭楼屋子门口,在门口,普度主觉给庒琂合手佛礼请安并致谢。庒琂还礼,盈笑间请入内。入屋,往墙边的炕头上坐。因不知普度要来,并没烧茶水,如幺姨娘来时那般,把冷的拿出来,未出口请茶,站在一边的瑞儿眼厉,接过来,说:“姑娘,哪里能生火?我烧一壶来。”

庒琂惊叹,幺姨娘跟前的人果然不同,因看到瑞儿这般识趣会看眼色,忽然想起慧缘,那个跟她从仙缘庵同生共死进入庄府的慧缘,如今嫁去东府成大奶奶了,也成她嫂子了。

庒琂有些许伤感,仍旧笑着对瑞儿道:“往日我在外头搭的石头锅炉,算是火头厨房的灶台了。”指着外头空地,那些乱石头,那里还烧有黑漆漆的烟熏黑炭。

瑞儿眉头紧蹙,笑着出去了。

此处,庒琂尴尬难当,自己一个深府大小姐,身份不如嫡出的小姐金贵,可也与旁人不同,如今情景,跟下人自身过活的还比不上。

普度惊愕,道:“我们修行也没姑娘这般虔诚清苦。”

毕竟年岁小些,说话不太考虑人的感受,庒琂听了心里一震,换作旁人,普度这等说话,怕是让人误会为耻笑人的。

庒琂笑了笑,道:“居安思危,忆苦思甜,时时刻刻想起老祖宗们不易,才能过好往后的日子。总提醒着自己,好也罢,歹也罢,吃得起富贵,也吃得起天光灶台里的饭,不枉这人世。”

普度点头,道:“很是。我师父日常教导也这般说。”

庒琂鼻息轻轻“呵”出微声,是不屑听到她师父的说话,道:“你师父该是个真善之人,佛门金身,参悟得深。”

普度微微摇头,道:“理应不该说师父的不好,如今她老人家仙去了。我是觉得,她太固执,反困自己了。”

庒琂笑道:“唯独亲近的人才知道。话说旁观者清。”又道:“人生在世,一切皆为虚幻。”

普度道:“是呢,参透这些,便觉得活着该洒脱,轻重远近倒无妨了。师父去时,我一再琢磨,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我是否做到了。旁人看我声泪皆无,或以为我是个清冷之人。”

庒琂怔怔听着,看她说完。心里回想仙缘庵那些日子来,想起伯镜老尼病重,驱逐纯光那事,纯光声泪俱下,好不感人。那时候,伯镜老尼有过箴言,说:有泪有声谓哭,有泪无声谓泣,无泪有声谓嚎,哭泣嚎者多是深冤不得见日。此法可见足人心伎俩,百度不爽。

普度的参悟确实与常人不同,自己的年岁比她大,悟性却比不上她。庒琂心里叹着。

于是,庒琂转话头问:“师父深悟,让我敬佩。不知师父年岁几何?”

普度笑道:“也不知,活不该十来岁吧!”

这话让庒琂抓不到头脑了,怎有人不知道自己年纪的?

普度道:“我师父说,去年有人把我送到仙缘庵,活有一口气了。师父原本不愿意收留,因我说了一句话,她便留了我。”

庒琂怪道:“说什么?”

普度道:“生死轮回。只这一句。我却不记得我说过这话。也不知我打哪里来。糊里糊涂留在仙缘庵。就这般,师父待我跟旁人不同,等我身子养好,一直留我在身边。”

这是奇事啊!庒琂笑着自语。

恰好,瑞儿在外头说水快烧好了,问有什么茶叶。庒琂正要回,普度道:“何须茶叶,白水正好。清清白白,岂不洁净,本味甘甜?”

庒琂应了,就说白水即可。从这言语当间,见普度非常人女孩,确实性情独特高冷。又想,自己若是无缘无故拜托她一件事,不知她愿意不愿意帮,这等性情的人,多半是没什么人情的。

到底,求助无门,硬着头皮也得问一问才好。于是,趁瑞儿没把水拿进来,庒琂对普度道:“师父可知道西府有位少爷?”

普度沉思半会子,摇头,却道:“听说府里有三位爷,不过,才刚过来只见一位。”

庒琂快语问:“师父见的哪一位?”

普度道:“说是三爷,如今被太太邀居在承福苑,为明年备考呢。可我见这位爷,似乎对功名利禄不太入心。人十分随和,还与我玩笑几句。”

普度说着,脸色绯红,笑了。

庒琂暗想:好好的怎来承福苑住了?不过也不敢问。原本想写张条子让她帮传递,如今听说庄玳在承福苑,就不太敢了,毕竟,郡主是让他备考呢!万一让郡主发现,岂不是被说?再者,普度从承福苑过来,庄玳难道不知自己在这里?竟没跟来,也不随一句话。

但是,不求庄玳帮忙,能求谁?

普度似乎看出庒琂有心事,便道:“姑娘似乎有心事?”

庒琂惊醒,找话来道:“日前我困于一句诗,日夜思想不得解法。这诗是三爷出的,师父若能解,帮我解一回,若不能,寻个空儿悄悄帮我问他。”

普度道:“是什么?”

庒琂道:“今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昔日三爷出句子,我驳过他,说‘今夜’与‘昨夜’有何不同?‘昨夜’与‘今夜’怎混了?我不明白其中要义。”

普度笑道:“前古人之句,温婉哀伤。虽说我为出家人,又是忘世的头脑,记不得前事,可对诗词,也读过一二,心里有些记得。‘昨夜’古人照,‘今夜’换得妙,昨夜为旧情,今夜是实景,比昨夜更为动情动心。不知三爷的句子这两个字是不是那意思。”

庒琂很佩服普度的解说,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替她把话传递给庄玳。才刚说的这句子,是当初关先生来庄府时,老太太宴请诸人在寿中居用饭吃酒,以“雨”提诗句,庄玳出的这么一句,把“昨”和“今”故意弄混了,叫阿玉和自己笑话。如今,昨夜今日,不正应了那句话?物是人非,自己落在这个地方,无人照顾无人关心,凄凉十分。希望普度把这句话转给他,让他想起来,或能来这里一趟,无论有无恩情交集,都希望他念在昔日的情分,替自己去北府一趟,帮自己跟庄琻和解矛盾。

庒琂对普度道:“师父博学,有自己的见解。我愚昧,听了师父的言说,仿佛明白了。可我想,这是三爷出的,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我这个哥哥啊,脑子异于常人,反着说叫人摸不清头脑。碍于他习学备考,我又不好打扰。”

普度点点头,道:“若姑娘不好当面问,那我替姑娘问问他。”

庒琂起来端礼,感激道:“是不好问,此乃闺中怨词,传出去叫人笑话。平日里我们自家兄弟姐妹,都不大论这些文字。偶尔有心,傍风附雨,随口胡诌。让师父见笑了。”

此番说话,是暗示普度这事不宜张扬,得悄悄去问。不知普度领受到没有。

普度客气道:“红尘中事,不都如此?幸好,我离了它,倒觉得清爽。”

庒琂道:“那我谢师父了,师父得空常来,如今我居住在这里,多为静心,要是有师父提点净化,那就再好不过了。”

瑞儿见二人谈得甚欢,在外头不住扭脸来看,水好之后,端进来,一面说烫一面埋怨说清水寡淡,还是要放点茶叶的好。

庒琂和普度摇头,异口同声说,白水即可。

吃了水,普度识趣,起身让礼,说杯落得走了,还笑道:“不能人走茶水凉。热热的来,暖暖的去,这才是人情道理。”

庒琂还想款留一会子,终究,普度说来坐久了不好,那边太太还在,得去再谢一回,等日后有空再来与庒琂说话。

庒琂目送普度离去。至晚,复生鬼鬼祟祟跑来,一头寻至亭楼门口,在门口探了探头,问有人没有。

庒琂才刚把饭菜热下,想等天黑了再入地下见鬼母和三喜,不想,复生就来了。

庒琂欣喜,让他进屋,问:“你怎么来了?”

复生跺脚道:“姑娘怎住这儿来了?爷一听说,可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差小的悄悄来瞧,看是不是,这不,果然是姑娘了。怎只有姑娘一人?”

庒琂喉咙生疼,一身的委屈啊!

复生道:“我给爷报告去。”

庒琂拉住复生:“你们爷怎搬到太太那儿去了?”

复生为难道:“姑娘,我也是提脑袋来的。人家金纸还留在原来屋子里呢,可不是被太太罚了。”

庒琂不知其中的曲折,心里奇怪,道:“这为何呀?”

复生不愿意说,只道:“太太让我们爷好生读书。就为这个。爷听说姑娘在石头斋,这个鬼地方怎能住人?回去给爷说,爷得跟太太闹去了。”

庒琂劝道:“那你回去别说。当是见不到。”

复生道:“日后爷知道了,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庒琂不安道:“你们听谁说我在这儿的?我在这儿这么久,你们都没听说?”

复生摇头:“姑娘,别说你在这儿了,就是五姑娘如今在哪儿,我们都不知道。爷被太太关在承福苑好些日子了。今儿普度跟南府的幺姨娘过来,前后跟爷说几句话,后来离去了,普度师父当着太太的面儿问爷什么昨夜今夜的诗句,论起文化来。太太高兴,就留下普度师父,要爷多听听她讲学。爷自然要听的,也不知犯了哪根筋,让我去打听姑娘近期读过什么书。我跟爷一样,哪能走出咱们西府,差个平日好的转了几回,这才向子素姑娘打听到,说姑娘不曾在镜花谢,要问她该去西府石头斋。”

庒琂淡淡一笑。

复生道:“得了信儿,不知是真是假,悄悄给爷说了,爷听很是疑惑呢,说不能够呀!姑娘来西府,不可能不见他的,再说那日跟五姑娘在凤凰阁,还来过石头斋,怎没见着。”

庒琂想叮嘱复生什么话,大约要他别给庄玳说,可复生摆摆手,说得回去了。

庒琂心里犯矛盾,想:庄玳本性不该这样,他并非薄情之人的吧。果然,夜深人静时,石头斋外头有动静了,一盏灯笼微光兢兢战战在门口徘徊。(未完待续)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弥天记恣意风流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至高降临重生之为妇不仁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嫡女娇妃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命之奇书她的4.3亿年
相关阅读
厨色生香:霸宠农门妻惹火娇妻:闪婚老公太凶猛都市小花农灵婚簿凤归天下麻辣小佳妻:总裁请宽衣冷情总裁的皇后悍妻追梦传奇愿你情深不被负庶女翻身:王爷我想借个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