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有魄, 妖有魂, 魔亦有灵。”
“自开天辟地以来,洪荒万物听于道, 俱可生出灵识,一花一草一木皆有成仙、妖之例。然数万年来,何曾听过泥土成灵”
颜珋靠在水池边, 双眸被水汽遮挡,声音略显沙哑,眼尾现出一抹红。
修长的龙尾在水池中若隐若现,被赤金色缠绕, 泛起温和的灵光。灵光中, 刺目的苍灰逐渐退去, 重现黑玉般的色泽。腰间的捆龙索也随之隐去, 现出万年未曾恢复的伤痕。
庚辰垂下长睫, 单臂环住颜珋, 指尖擦过无法生出鳞片的伤疤, 眸底赤金更深。
烛龙坐在池边, 思量颜珋所言,联系他提出的女娲造人之事,心中打了个突,神情很快生出变化。
“你是说, 祖龙沉睡同巫族有关”
“是也不是。”颜珋沉声道,“女娲造人是为顺应天道,有大功德。然她取洪荒之土塑人, 纵然能跑能跳,却始终无法生出灵识,无法独立行动,不过一具具土塑傀儡。伏羲见她苦闷,求助于天道,方得混沌蕴灵之法。”
“混沌之气”烛龙声音微沉。
“没错。”颜珋侧过头,头枕在前臂上,嘴角牵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继续道,“当时三族大战刚过不久,凤凰麒麟之首俱已身灭,女娲伏羲唯有求至祖龙面前,言为大功德,有此功德,龙族必当受益匪浅。”
“祖龙听其言,愿借出数枚鳞片,内蕴混沌之气。龙鳞经女娲炼化,融合她所具生气,应能使人族生出魂魄灵识。”
这些秘密藏于颜珋心中许久,始终没有道于他人,包括庚辰在内。
如今揭穿东皇钟实为天门,掩藏万年的真相即将浮出水面,帝俊太一迟早会找上门,所谓的密辛再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为何我等不知此事”烛龙皱眉道。
“祖龙当年遇到暗算,沉睡得过于突然,无法留下只言片语。我也是机缘巧合,得到后土留下的一件法器,方才窥得一二分真相。”颜珋道。
“后土留下的法器”
颜珋颔首,轻声打了个响指。
百宝架后出现一阵响动,很快飞出一个白胖的器灵,脑袋上扎着冲天辫,身上穿着大红肚兜,脖子上挂着八卦,正是随颜珋打上天庭,化作凶兽那一个。
器灵飞到近前,遵照颜珋的吩咐,放下怀中的酒壶。
酒壶在灵雾中增大,很快高过两米,周围溢散出淡薄灵气,表面浮现出清晰的神纹,以及用巫族文字记录的秘事。
文字内容十分隐晦,乍一看并无异常,更像是闲来无聊记录的琐事。若不是有心,根本无法发现文字背后的秘密。
颜珋的内息仍有些紊乱,无法得心应手地控制灵力,只能示意庚辰帮忙,向法器内注入一道灵力,覆盖其上文字,循边缘处的纹路运行。
器灵飞到本体上方,小手相对合拢,脖颈上的八卦开始飞速旋转,全身变作青铜色,和法器融为一体。
片刻后,庚辰收回灵力,再看法器之上,文字内容赫然生出变化,神纹也渐渐隐去,幻化作一道穿梭在云间的龙影。
“这是”
烛龙面现惊色,以最快的速度读完其上文字,胸中腾起无明业火,瞋目切齿,,勃然变色。
“他们怎么敢”
“他们不仅敢,而且成功了。”颜珋靠在池塘边,拍拍飞过来的器灵。
器灵抱住颜珋的手腕,想起炼化出自己,喂给自己灵火,过后不久便陨落的祖巫,胖嘟嘟的小脸现出忧伤,更多则是凶狠暴戾。
“女娲借祖龙龙鳞一事,意外被羲和所知,当即告知太一帝俊。三人密谋借天道法旨,趁祖龙分出体内混沌之气,正当虚弱之时,联手进行偷袭。”
“女娲伏羲问询赶到,祖龙已被逼至不周山。”
“太一秘密以开天斧的碎片祭炼东皇钟,合帝俊、羲和之力,终将祖龙镇压于不周山下,对外却称祖龙沉睡,不欲现世。”
“当时大劫虽过,我族却损失惨重,凤凰、麒麟皆是如此。麒麟族长在战中陨落,凤凰亦未能顺利涅槃,祖龙沉睡之讯传出,联系两族的变化,洪荒诸神皆未多想,都以为是战中损耗太大,不得已而为之。”
颜珋一口气道出当年秘闻,声音愈显沙哑,不复平时的清悦。
“我等均在战中受创,各自在灵山浩海养伤,兼祖龙是被镇压,并未身陨,同样未能第一时间追查真相。”
“此后巫、妖两族崛起,彼此一场大战,祖巫或陨落或退居一方,帝俊、太一登上帝位,方有今日天庭。”
“帝俊,太一”烛龙攥紧双拳,脸颊浮现龙纹,声音近乎是从牙缝中挤出。
庚辰沉默许久,忽然开口道:“你搜集人族魂魄,是同此事有关”
“对。”颜珋没有否认,龙尾破水而出,飞溅开大片水花,“我当年得到这件法器,窥得一二分旧事,不欲打草惊蛇,暗中寻巫族探查。期间发现,女娲当年借走的龙鳞,除用于造人,余下尽被太一帝俊攫走。”
“他二人藏于不周山,合力炼化龙鳞,分作七七四十九片,镇于天下山川灵脉。”
“在祭炼过程中,两人采用妖族秘法,抽取祖龙一魄藏于东皇钟,借此锁住祖龙本体,年复一年,从祖龙身上盗取更多灵力,用以滋养灵脉,巩固天庭。”
发现真相之后,颜珋险些控制不住,就要单枪匹马去找帝俊和太一算账。是复苏祖龙的期望拉住了他,没有让他做出傻事。
“祖龙被迫沉睡,常年被攫取灵力,如要唤醒神识,需祭以混沌之气。”
“当今之世,何能寻得混沌唯一可行之法便是向人族借运。其甘愿献出一魂一魄,以我自身血气祭炼,炼成幻化之火,投向不周山,或能打碎太一帝俊所设屏障,唤醒祖龙神识。”
说到这里,颜珋忽然顿住,掌心覆上腰间破损的鳞片,眸底闪过暗沉。
“可惜我还是不够谨慎,或许是太过急切,很快被天庭发现端倪。”
“天一以东皇钟设下陷阱,帝俊召我上天庭,在天门处将我锁住,其后颁下法旨,斥我悖逆天道,触犯天律,当受剐龙鳞之刑。”
回忆当时的情形,颜珋一阵阵冷笑。
以东皇钟伪做天门,埋伏数万天兵,更祭出以金乌本体火焰祭炼的捆龙索,那两人是铁了心要取他性命。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硬是咬牙熬过酷刑,从剐龙台上活着走下来。庚辰得到消息,更一怒震碎半个大殿,说是带走,事实上是击退天兵,将他抢了出去。
“我活着离开,帝俊太一自然不肯善罢甘休,用我的龙鳞和龙角炼化东皇钟,弥合钟上的裂痕,就要来斩尽杀绝。”
“是女娲以祖巫之身出面,持万妖幡拦在天门前,使得两人投鼠忌器,方才没有追至下界。”
此后万载,彼此还算是相安无事,维持一种诡异的和平。
然而,这种平静终是虚妄,不过一场幻影,早晚无法维持下去。
“日前毕方、蛊雕现世,观其所行,分明是灵山出现问题。我忧心同祖龙有关,加快祭炼神火之事。未承想”
思及那些辛苦搜集却被打上印记的魂魄,颜珋不由得怒火中烧,恨不能再打上天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