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身子总是不听使唤,每一道雷火灼过得痕迹越发生疼,原来立了血契竟是没有半点反悔的可能。倾禾轻抚隆起的小腹,如果有来世,她再也不踏入这天界半步。
“小七姐姐,他……”追星飘过高墙,一脸狐疑。追星是倾禾的师妹,也是整个紫宸宫唯一肯对她推心置腹,一蹦一蹦唤自己小七姐姐的剑灵。除了追星,这里没有一个仙子喜欢自己,自然也包括她。
那个,倾禾曾经以为真心为自己的人,却不曾想这世间原本就没有谁真心为谁。
追星不可置信的撕扯着铁链,每加一分力道,倾禾的手腕便多一份阴寒。是该感谢东皇钟,还是怨恨,如果没有那份血契,她便没有这个数百年来一直相伴的卑贱仙体;但是,如果没有那份血契,飞升雷劫又算得了什么!
池外似乎传来谁的脚步声,追星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欢喜,“小七姐姐,是师尊,师尊来看你了。”
倾禾斜靠着封雷柱,意识有些恍惚,视线渐渐模糊,那个人,呵。
脚步声停了下来,那袭熟悉的紫衣,那个在樱花树下小憩的人,那张极度绝艳的脸上渗透着寡淡的笑意,那样的孤高,那样的傲决,那样的不可亵渎,那样的陌生,那样的……决绝!
淡紫色衣袂飘荡,熟悉到无法忘却的气息拂过倾禾的脸颊,那张她想念了数百年,痴迷了数百年的脸瞬间放大,曾经的曾经,他们也这么亲近过,只是那时的他,嘴角总是勾着一个好看的弧度,多了几分温情,少了几许寒意。
“你满意了么?师尊!?”倾禾一咬唇,任凭丝丝血腥抨击脑海,原来自己没有想象来的坚决。她从未唤过他一声师尊,因为她认定他终会是她的,不是师父,而是夫君。
他好看的脸瞬间煞白,顿了好久才悠悠开口,“你还是那般要强?!”
倾禾深深的望着他,他那双清澈悠远的眸子深处,究竟有些什么?爱么?似乎他从来不需要,也不缺少!于是,这一切只不过是她自作多情罢了,也是时候清醒了。奈何这副娇弱的身躯再也无法支撑伤痕累累的悲恸,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抽空,冷不然倒了下去。
他紧紧的抱着倾禾,那般熟悉的怀抱,曾经让她舍弃一切尊荣,只愿与他长相守,同看万千云海。可是,梦最终还是要醒来,天道依旧不曾更改,即使她做出万般的努力,终是没有用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泠然开口,“打掉他,你还是我钟爱的小七。”
打掉他,你还是我钟爱的小七。
倾禾本能的推开他,他。。怎么能……
“小七。”他拉着倾禾的手,“没有了他,我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可以不计较东皇钟的事情,可以不在乎你和蚩炎的事情,甚至可以原谅你背叛我。只要打掉他,你还是我钟爱的小七,以前如是,现在如是,以后也不会改变。就算是天道降惩,万劫不复,我定护你毫发无伤!”
这是他讲话最多的一次,倾禾总是想不清楚是该笑还是该哭,原来他还是不曾相信自己,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污点,一个抹不去的污点。毫发无伤,他向来是说到做到,这八荒四海之内没有一件事情是他做不到的,这自然要除去昆仑虚 中皇山 神族,这天地之中没有人敢反抗的神族。
“可是,这天地之间,也除了你,谁能伤害得了我呢?!”
倾禾颤抖着,扯着最后一丝力气,“那你会娶我么?”
“小七”他微微一颤,凉薄的双唇一张一翕,终于说出了她熟悉的那句话,“我会娶你的,小七。”
那时候在苦海的小方舟里,他睁开惺忪的双眼,在倾禾额际浅浅一吻,略是惬意的说出了那句“我会娶你的,小七”。倾禾眼中湿意泛滥,意识渐渐飘散,那声“小七”似乎隔了几个轮回,几重生死……
那时候,倾禾舍弃一切,换得仙躯。为了博得他的同情,拼着不到五百年的修为力闯万魔窟,毁了三百年的修为,终于引得万千恶魔追捕,逃入昆仑山紫宸宫。自然,他不可能放任一小仙在自家门口被群魔啖尽,紫极剑一出,紫光挥洒,瞬息斩杀万魔于剑下。自然,她也为他救下,暂寄紫宸宫养伤,那时她身上的修为总共不超过两百年。不过,以十四万年的修为,换的他的怜悯一笑,似乎也就值了。无非是东施效颦,却也是得到一样的结果,应该说是她赌赢了,赌他的怜悯之心,一如当年他会救下备受群妖欺负的李珞汐,自然也会救下落难的自己。
伤势痊愈的倾禾,总是寻思着找个机会同他增进感情,顶着灰飞烟灭的风险,好不容易有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契机,总不能白白浪费。圣姑告诉过自己,三界之中什么都要的,就是矜持要不得,不论做什么东西,一定要厚颜无耻,才能天下无敌。所以倾禾立志要成为天下厚颜无耻第一人。可惜,天命注定,她终是成不了这第一人。
紫宸宫着实是三界中难得的修身养性之地,满山飘落的樱花,倒像是 中皇山 巅四季不断的飞絮,一层一层撒满草地,剩下一片绯然。
倾禾摸了摸毛茸茸的耳朵,“蚩炎啊蚩炎,好歹我用十四万年修为换来的仙躯,总也得是龙族,岂是这般随便给我安了个狐狸身,下次再让我见着你,少不得把你封入东皇钟,永世不得自由。”
倾禾正烦恼着如何将这毛茸茸的耳朵尾巴化去,头上飘来一丝冷冽而又懒散的声音,“从哪来回哪去,你倒是赖着不走了。小毛团。”她一抬头,还是那袭淡的如水的紫衣,还是那个在冰魄湖中的焚香沐浴的人儿。
他微微一侧身,浅紫的羽袍敞开,露出大片白皙好看的肌肤,充满诱惑的锁骨衬着他魅惑的笑意,直教人生不如死。若是倾禾原来的容貌倒是可以与他一较高下,只是,现在她只能是万般无奈的,自惭形秽,可怕的是这种感觉随着他打趣的眼神更加沉重。他难以看懂的眼瞳漾过一丝丝涟漪,笑得美妙绝伦,生生将这万千樱花比了下去。
倾禾眉头一皱,捻了个诀,现出狐狸原型,金灿灿的绒毛,倒显得有些像毛团了。她顺着樱树,在他回神之前,跃上他的怀中,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蹭了蹭他的胸口,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冰肌玉骨!?当然,在他意识到被(轻薄,好像有点太过,)非礼之后,经过短暂的错愕和不可置信,结果是倾禾被顺手扔了出去。
是夜,倾禾打算和他道歉,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是这么跟自己说的。当务之急是能够留下来,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又是什么不能够做的呢?
倾禾悄悄推开他的房门,本来打算悄悄将盒子放在桌上,以表诚意。哪知,原本一片漆黑的房间,瞬息灯火通明。他斜卧美人榻上,一脸无辜。倾禾不禁汗颜,这架势俨然将自己当做色狼,不,色狐狸了。
“那个……那个。”倾禾嘟着嘴,一本正经,“你救了我,我自然是要报恩的,我会娶你的。所以我死都不会离开的。”他倒是一副慵懒,惺忪的睡眼继续合上,姣好的睫毛迎风摇曳,“娶我……”
倾禾眉毛跳动,若是往常,这自然是暴怒的前兆,但是圣姑说过,厚颜得道,厚颜得道。于是,她硬是挤出丝丝笑意,谄媚的奉承,“能留在你的身边,让我做什么都是好的。”
他依旧合着眼,不温不火,“即是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素来不懂怜香惜玉,出了什么事,我可不会负责。”他霍然睁开眼睛,邪魅一笑,懒洋洋的抬了抬手,“午间被你轻薄之事,自然不能就此作罢。你过来。”
倾禾戒备的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盯着他,“不要。”
话语未落,他已经站在倾禾面前,身形颀长,一只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上,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那张绝世的脸越靠越近,如莲花般冰清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
倾禾羞红着脸,屏住呼吸,紧闭双眼,重重的咬着下唇。这时,他却停了下来,轻声低笑,“你的耳环掉了。”
声音轻的让人不忍打断,带着丝丝笑意,扫过倾禾羞涩的耳根。在她短暂的错愕之下,他依旧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角度,斜卧美人榻,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倾禾结结巴巴,好不容易扯出一句话,“你轻薄我。”
他不以为意,“现在你可以留下来了。”“你……”
倾禾憋着火气,劝慰自己,现在留下来是最重要的事情,不跟他计较。
他淡定的笑着,“看来,你很喜欢被……轻薄……”
“你!”倾禾眉头微蹙,“我觉得你有些厚颜无耻。”
他颇有兴致,豁然睁眼,桃花般的眼睛映射出别样的光彩,“诚然,你的直觉是对的。”
倾禾瞬间石化,毫无回击之地。
他更是来了兴致,悠悠道,“看在你还有点慧根的份上,我会收你为徒。从今儿起你便是我的第七个入室弟子。”
“弟子?!不要!”倾禾誓死不从,一开始来这里,就不是为了师徒之名来的,即使全天下的人都渴求成为他的弟子,她又有什么稀罕的呢?
“不要?!”他重复着,似乎从来没有人拒绝过他,眼前这个毛团却是第一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