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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第二节课是化学课,时一翻遍了书包和抽屉都没找到化学课本,翻来倒去焦急了很久才回想起昨天刚把书借给尤翘楚,她还没还给时一,时一也忘了提醒她,自己今天有课要用。她上楼走到尤翘楚班级门口,探头往里看了眼哄闹的班级课间,托靠近门口座位的同学帮忙传话叫尤翘楚出来。

“尤翘楚,有人找。”那人随意朝里大喊了一声。

尤翘楚本还在和后头的男生打闹,听到喊话先是条件反射性地应了声,然后才转回头看向站在门口找她的人,发现是时一,才有所反应,立马从书桌抽屉里拿出时一的化学课本走到门口给她。

“你也知道我找你是来拿课本的啊。”时一没好气地说。

尤翘楚兀自尴尬地傻笑了两声,然后解释道:“我这不是忘了嘛,不然一早就给你送过去了,你一会化学课?”

“对啊,我刚还找了会,以为被我丢哪去了,这才记起来,就冲上来找你了。”时一歪头略过尤翘楚朝里大致搜寻了一遍,“怎么没见韵之。”

“她啊,刚上厕所了。”

何佑禹下楼路过尤翘楚的班级时,看到站在她班级门口的时一抱着本书正跟她交谈什么,他也不假思索地顺势走近插上话来套近乎:“呀,时一这么巧啊,你也在这。”

何佑禹还没彻底走到她们身边,尤翘楚正好面对着走廊的方向就先看见了他,忍不住白了眼:“你干嘛!”

他只是挑眉装酷,笑意不明。

时一转身看到来人,先是一时语塞,却也友好的回应了句:“学长。”当是尽上下级关系的礼貌。

她所处的位置其实挺尴尬的,时一所自认为的关系中,她和何佑禹并不算多么亲近,中间的关联多半靠总是和他相互拌嘴的尤翘楚维系着,才能还算不错的隔三差五的照面、互动。尤翘楚总是一口一个何佑禹的叫,直讳他的全名,但给时一的感觉是虽表面不融洽的隔阂,但底子里的关系是相互无所顾忌的好。可时一不一样,她和何佑禹相较尤翘楚和他还是隔着层不捅破的膜,在学校,何佑禹大她一级,彼此也没好到她可以自如的称呼,除了一句学长,她想不出其他比较适中的叫法。

何佑禹让她别见外,她却怕是别扭,他也就无所谓一个称呼方式了。

时一知道,若是尤翘楚听了她的心里话,顿是立马跳脚三尺高,急于撇清而嚷嚷着:“我呸!鬼才跟他关系好!”

“打招呼啊!”何佑禹纯然无害的讨好样,牛头不对马嘴的问答。

“我说你怎么在这?”尤翘楚一声绵长的叹息,“何佑禹,我发现跟你说话是真累。”满是丧气的不耐。

“上厕所呗,正好路过,看见时一在你班门口,就顺道打声招呼以示友好。”

尤翘楚显然不信他的说辞:“神经病吧你,你那层楼又不是没男厕,还特意跑到楼下,竟在时一面前装热情,图谋不轨什么啊!”说罢还加了个白眼。

“骗你干嘛,你是不知道,我那层楼的男厕不知道谁吃坏了肚子,在坑里释放毒气,熏得我刚走到门口就退出来了。”何佑禹一副我话搁这了,信不信由你的无赖。

尤翘楚半信半疑的端倪,就算真像何佑禹说的这样,但她总觉还暗含着令一层别有深意。

廖韵之从厕所回来,他们三人挡着门口,基本占据了一半的通道口,廖韵之要进去,里面的同学要出来,只留给他们半个身形的宽度,迈开半个步子,怎么侧身偏进去都不对,犹豫着怎么开口。

“你们三个让让,挡道了。”廖韵之先开口,实在是无可奈何。

尤翘楚跟何佑禹说起话来还来劲了,旁若无人。

廖韵之本来想直接从他们身边走过,回到位置上补课堂笔记的:“翘楚,你笔记借我下。”

“嗯,拿去吧,就在桌上。”尤翘楚对廖韵之挥了下手表示随意,他们识趣的往旁边退了退,不再据着门口说事,尤翘楚显然并不准备放过何佑禹,余光轻蔑的上下扫视了一遍,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别以为我不知道,三天两头在我班级附近晃悠,我见你从我教室窗边路过的次数可不少。诶!韵之,你先别走,你说是不是?何佑禹自以为不经意的从我们班窗前走过。”

廖韵之刚走两步听到这又好奇地折了回来,正巧尤翘楚又拉她来做人证:“还有这事?”可显然是她并没太注意过。

“你没见过?上次我还提醒你看窗外有个傻缺路过来着,你不记得了?”尤翘楚一脸不可置信,自己的人证竟然失忆了!

“额......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吧。”廖韵之尴尬的试图挽回点什么好强撑着尤翘楚的气势,似是有这么一回事,最起码表面上得帮尤翘楚打圆场。

“小样,你还挺关注我。”何佑禹先是一阵红,后硬着头皮忽视掉被人抓包指出的难为情,反倒一脸嘚瑟样。

“我呸!别自恃清高了。”尤翘楚不屑地说,又一转语调,扮演起一位苦口婆心的点化者开导何佑禹,立着实打实的好人牌,“真的,你要是看上我班里的哪个姑娘就直说,直接追不就好了,成天从我班的窗前飘来飘去我看着烦。”到底最后才是重点。

“我高兴,你管我!”何佑禹瞪着眼。

“磨磨唧唧的,是不是男的!”

“我要真追了,你可得帮我罩着点。”何佑禹转念一想,又服软了下来。

“好说,好说。”尤翘楚阔气的摆摆手,语意停顿,“不过……让我帮你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何佑禹靠着墙,有的是闲情逸致和尤翘楚谈条件。

尤翘楚想了一会,打了个响指说:“这样吧,你每天变着样给我送零食,就学校小卖部里的,怎样?不难吧。”尤翘楚一点都不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何佑禹给她送吃的,就是间接性给他光明正大的理由,得不偿失。

“你高兴就好。”何佑禹只是笑。

时一和廖韵之基本插不上话,可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她们觉得剧情的走向并不应该如此。

尤翘楚是真傻,而何佑禹则是顺水推舟。

她怎么就没想过其它可能性呢?

上课铃正好打响,各自散去回班上课。

第三节课下课的时候,林越从小卖部买了两包薯片回班,刚打开就被附近同学接连不断伸上前的手瓜分干净,稍远点的,但凡能听到零食拆袋的声音也就都如狼似虎的扑上前去。

时一目睹了江则和林越的座位被包围的惨状,她没想去分一羹,起身准备下楼去饮水机打水喝。

林越从中艰难的抽离出来,把两大包薯片留给他们,紧接着自己也拿着空水瓶下楼盛水。

他们前后脚,相距十来步的步幅,时一走在前面没注意到后面跟着林越,以至于当她拿着打开的空水瓶等水流把它装满的时候,林越来到她的身边,一块站在饮水机前静静的举着水杯对着出水口时,时一下意识地紧张了下。

出水口水流小而慢,她紧张得不知道作为同班同学该不该说些什么总好过无视,两个认识的人无声的并排接着水,这气氛很怪异,但她作罢了,就这样保持着接水的动作静默无言,时间渗进水流,一点一滴填满空瓶子。

时一先装满水杯,正拧着盖准备先离开一步,林越叫住了她:“时一。”他从兜里掏出两小包的尖角脆,放在掌心,伸向时一,摊开,“留给你的。”

时一对当下意料之外的情况有些措手不及,她看看林越,又看看他掌心的零食,再看看他,几秒内脑中自问了无数遍下一步该干嘛,伸手接过,还是婉言谢绝。

“那些人太疯狂了,太显眼的零食在班上是保不住的,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零食,我自己突然嘴馋去小卖部买了点,但我想着留给你一些。”林越的手并没收回去,零食还摊在掌心对着她的方向,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时一犹豫了两秒,接了过来,揣进兜里,说了声谢谢。

她突然有种私藏着林越的好的窃喜感,收入囊中,谁也夺不走的满足感。

“你玩游戏吗?”林越试探性地问一句。

“什么游戏?”

“英雄联盟……差不多这类的。”

“我很早以前还会玩些小游戏打发时间,但英雄联盟这类对我来说的大型游戏,没接触过,不过我知道你们男生基本都有在玩这款游戏,略有耳闻。”

“恩,算是吧。”林越说,“你如果哪天想玩的话,跟我说,我带你。”

“等期中考结束后吧,有空了,你再教我。”时一点头答应了,她何尝不想顺着林越的喜好慢慢摸索其中的乐趣进而转为某种共同的话题而了解。

林越无端的问话并非凭空产生,上次中午在足球部里蹭空调冷气休息的时候,尤翘楚和何佑禹已经在里头呆了有一会,他们分别坐在桌子的两侧,火热地讨论着这款游戏,虽中间尤翘楚会调侃何佑禹几句,但总体上却是相较平日里前所未有的和谐与平静。

玩英雄联盟的女性玩家也不少,但林越所认识的女生中真正对其感兴趣的寥寥无几。他见过为追求某个男生而刻意接触这款游戏以拉近距离为目的的女生,一段时间内兢兢业业的一局接一局的游戏,锻炼熟练度、提高等级,却以玩不上手退了场另辟蹊径。他也碰到过游戏白痴女友被游戏大神男友万般保护,秀满全场。

尤翘楚作为女性玩家,是不多见的痴迷,技能操作水平熟练,上手快,英雄角色涉猎面广,是个配合极佳的队友。

林越是在那时从尤翘楚和何佑禹的交谈中才知道原来她也玩,竟玩的还不错。

尤翘楚的游戏时段主要集中在周六晚上,而何佑禹的游戏时段比较分散,看心情,有空了就约熟人上线打两三盘,心情好也打游戏,状态差也打游戏,这些都是不确定的因素,他也曾好长一顿时间搁置过游戏没上线,来来回回,可总也没舍弃过它。

何佑禹某次周六晚上线无意间发现尤翘楚竟也在线,就兴高采烈地点开她的对话框,发去消息:“想不到你也号这口,怎么早不和我说啊!”有种久逢同道中人的悲壮,竟还是个女的!手机按键上打字的手都透着鼓激动。

“我玩不玩告诉你干嘛,老娘现在没空理你。”尤翘楚正在兴头上,双手离不开鼠标和键盘,手机消息提示灯闪闪烁烁,她隔了好几分钟才回的何佑禹,原因是正在等二十多秒的重新复活,这才抽空回了句。

“下盘一起啊!”何佑禹没理她怎么说。

尤翘楚后面也懒得搭理他,最起码在这局结束前。

何佑禹就静静的在线上等尤翘楚游戏结束,却等来的是尤翘楚的咆哮,她输了,然后是噼里啪啦的消息气泡,抱怨队友渣、送人头、态度消极、还内部掐架互看不爽……

“他丫的,总能碰到一两个智障,明明说好等团还自己冲上去,说好撤退还回头补一击。很好!结果我方团灭,对方一路无阻地带小兵推倒我们水晶。”

何佑禹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尤翘楚的咬牙切齿,特别集中体现在“很好”二字上。

“来来来,我带飞,躺赢。”何佑禹意在收拢民心。

收到的却是尤翘楚的鄙夷:“你行不行啊,带不带得动啊!”

尤翘楚最后还是松了嘴,答应和何佑禹组个队试试水,探探实力。他们开着语音,相互配合倒也挺顺风顺水的,后面接连玩的两三把都赢了,何佑禹嘚瑟到起飞:“我的技术还不错吧。”他等着尤翘楚夸他几句。

“还行吧,不坑就是了。”尤翘楚只是平平的评价了这么一句算是认可了他的游戏水平。

“尤翘楚,你夸我一句会死?”

“你不嘚瑟会死?能不能成熟稳重点?”

何佑禹气不打一处来,不夸就算了,反而还讨骂,他鼓着腮帮子,不计较。

可他不能无视尤翘楚的话,说他不成熟?不稳重?

后来何佑禹固定每周六晚上线同尤翘楚开语音打游戏,尤翘楚平时对他的爱搭不理,在游戏里摒弃前嫌做一名合格的支援队友。即使前一天相互还拌着嘴,何佑禹软硬兼施都拿尤翘楚没办法,愣是连发十几条的消息都不带尤翘楚的一句理睬。起初的争执尤翘楚嫌烦了还会回一个“滚”字打发他,后面隔三差五的“事故”重演,尤翘楚这头倔驴怎么都拉不住的,但好在没有什么事是一场赢了的游戏所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场。

虽也不至于百战百胜,但好歹胜率还算可观。

何佑禹契而不舍的连发好几条变相求和的话都遭到尤翘楚的冷眼相待,最后是一句“玩不玩游戏?”才破开了一条与冷战事件本身根本不搭边的突破口。

“上线。”手机就在咫尺处,尤翘楚幸灾乐祸的享受何佑禹“求饶”的姿态,端着“错不在我”的架子,可总还是没能在这句话前绷住,何佑禹在等着她的首肯,她得稍拉低点架子,体现在隔了好几分钟才回这么一句认可的话。何佑禹后来总结过经验,讨好的话要说,还不能敷衍,得连发十几条起底的消息才行,不然在尤翘楚那显得不够诚恳,最后再扯上游戏来垫背,不出十分钟,就能得到尤翘楚叫他上线的消息,他知道,尤翘楚明明刷着手机偷乐,还死命捍卫毫无用处的矜持,她装,他陪。

何佑禹有时候自己也不禁思考过这么一个问题,他妈的,自己是不是有病?

何佑禹一边抱怨尤翘楚真难伺候,一边却又一次接一次的屡试不爽。

但不是每次无缘无故的争执,都能在当晚或隔天的一句“玩游戏吗?”打消了。作为一名合格的高中生,对于尤翘楚来说首先得端正学习态度,她也并非打游戏成瘾不能自控,上学的天数里,老师布置的课后作业并不少,过后再洗澡“净化”身心,然后整些有的没的,捣腾到差不多的时间后乖乖地按时上床睡觉,她惜时,对于睡眠这件事格外,她精力充沛了一整天,入睡后才算真正的消停下来。所以有时尤翘楚周一就和何佑禹怼上,要死皮赖脸和他抗争一周才能在周六晚和解,憋屈的是何佑禹,巴巴求饶的是何佑禹,可次次挑衅尤翘楚的也是他。

尤翘楚有一次忍不住了,当面大声质问他:“何佑禹,你没病吧?”

“怎么了?”何佑禹饶有兴致地听她把话说完。

“不惹我会死?”

“不戏弄你我心里痒痒,难受。”他委屈巴巴的样子在尤翘楚那看来真他妈欠揍。

“受虐找打?”尤翘楚恨他恨得牙痒痒,就光凭这一副不时在她面前晃荡的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真遭人厌。

“是。”

何佑禹后来是这么劝慰自己的,无论尤翘楚怎么恶语相向,只有顺着她的话回答,才有报复得逞的快感,他照单全收,她也拿他没办法,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反驳的无措,又是他变相的乐趣所在。

“你神经病啊!”尤翘楚只能想出这么一句对于何佑禹来说司空见惯的话,打在他被尤翘楚日复一日磨砺得越发皮糙肉厚的脸上,不痛不痒。

尤翘楚心里得承认的是,和何佑禹开语音打游戏,挺有意思的,最起码不冷场。何佑禹总会扯些最近网上看到的搞笑段子或班里、年段、学校的见闻趣事分享给她听,她不一定会笑,也不一定心思都挂在他说了什么内容上,但她喜欢这种随时有人在她旁边唠嗑些没有营养含量的话,何佑禹没要求她句句都有回应,甚至在尤翘楚板着一张苦瓜脸,听着他自以为搞笑的冷笑话并对着耳麦笑得夸张到直不起腰来时,也只是得到她的一句“呵呵”,宛若跟自己连线通话的是个傻子,可何佑禹即使一心二用,也能顾好游戏,一边滔滔不绝的讲连同着指挥,一边全神贯注地看着游戏界面,双手不停的控制技能按键。

但有一点何佑禹就想不通了,尤翘楚从没接过何佑禹的电话骚扰。她可以接受游戏语音,但就是不想和他打电话聊,管他要说些什么,他打来,她挂掉,他再打来,她再挂掉,他契而不舍的打,她契而不舍的拒接。

“什么事不能QQ聊?”尤翘楚不耐了。

然而尤翘楚话虽如此,可实际情况是,何佑禹一条连一条没完没了的消息气泡,她都不带一句鸟他一下的,简单回一两句意思下,可谓是敷衍的十分明显。

所以何佑禹喜欢和她打游戏,并肩作战,无关输赢。耳机里传来的声息总好过对话框里冷冰冰的字眼,所以何佑禹喜欢刻意惹怒她,尤翘楚才会触底反弹,话里带着“生气”。

但即使这么看似不友好的关系,却能一直死磕着,尤翘楚也并没真心和何佑禹闹掰过。

何佑禹远比她好哄,难得有那么一两次尤翘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祈求原谅谢罪,只要稍放软些语气,三言两语,他就俯首称臣、不计前嫌,被打发得服服帖帖。

时一曾对于他们的关系疑惑过,明明两人彼此也才认识半个学期,却有向着一辈子方向发展的冤家架势。

尤翘楚抵死不承认,对于时一口中的“一辈子”三个字。

她说“一辈子”太慎重了,安在他们身上不合适。

时一也没细究,一闪而过的念头毫无章句细节可探究,可有时候这些不究其因的点,连成串,蛛丝马迹都可循。

时一当时没想过喜欢,她只是纯粹的觉得他们小打小闹,嘻嘻哈哈也挺好的,真的,就这样也挺好的。

林越问尤翘楚:“时一玩吗?”

尤翘楚说:“她啊,一般是拒绝游戏的。”

尤翘楚没说出的后半句是,在时一的选项内,林越从没被其列入一般情况。

她是拒绝游戏的,但她不善于拒绝喜欢的人。15

宋因冉作为学习委员自是经常出入年级办公室,更何况她现在又是李女士钦定的语文科代表,但凡有点可以表现的机会,都事事争先,语文课上踊跃发言已是不用说,课后又缠着老师刨根问底更是如此,所以李女士喜欢这个随时随地都对她所教授的科目满是求知欲的好学生。

当李女士托人传话让宋因冉去年级办公室,从她办公桌上把随堂练习册抱到班级并发下去时,宋因冉一脸讨好地拜托她的后桌林越。

“林越,你现在有空吗?”宋因冉转了个身子靠着椅背,面对着林越。

“恩,有事吗?”林越收起了上一堂课的教材,从书桌抽屉内取出语文书,下一节课就是他最头疼的李女士的课了。

“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趟年级办公室,帮我把我们班的练习册一起抱到班上?”

林越有点为难,自从上次被抽点到,此后的语文课他真可谓是谨言慎行,活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真怕她一时想不开又在课堂上拿他开刷,以起到杀鸡儆猴的示范作用,更别说在李女士的火眼金睛下偏移半毫非分之想。唯一的解决之道便是,惹不起还怕躲不起不成。自那后,他见李女士都绕道走,尽可能避免相互照面的机会。

“你不用进办公室的,你只要在门口等我出来就好。”宋因冉似是看穿了林越的犹豫不决。

此举真可算是令人无从拒绝。

“好吧。”林越勉强答应。

不管怎样他们都算是同班同学,更何况如果不出大的变动,今后一年都有份前后桌的情谊在,互帮互助自是不可免,况且宋因冉眼巴巴的等他同意。

“其实语文老师人很好的,你只要认真对待她布置的作业,好好听课记笔记,她也就不会难为你了。”

其实林越很想告诉宋因冉,自己对李女士的畏惧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是年年岁岁间接性的积累,他对语文这门学科不感冒也就顺其自然的易招惹语文老师的偏见,他对事不对人,但偏偏事与人存在某种摆不脱的联系。

“你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或者是比较为难的地方,我也能酌情处理。”宋因冉笑嘻嘻的说,“上次语文老师点你起来念的那题是时一的答案吧,我后来检查作业的时候看到你们两的答案一模一样。”

林越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否认。

时一在讲台上擦着上节课黑板上留下的板书笔记。白色粉尘扑扑的迎面飘,身后是宋因冉跳跃的音调和不时回应一两声的林越,一齐走出班级前门。

时一进年级办公室归还上一堂课老师遗漏在班级电脑上的U盘时,看到的是林越仍耐心地站在门口等着宋因冉把作业抱出来,百无聊赖的模样,惹来由此进进出出的同学不时多看两眼。

林越看见了她,与她眼神交汇了一两秒,她便进去了。

时一进去的时候,宋因冉已经和李女士交谈的差不多了,任课老师不在办公桌前,时一把U盘放在了桌上,准备撤离时,宋因冉正对着那摞得极高的练习册无从下手,她好心上前问她是否需要帮忙,宋因冉有一秒的踌躇,后点头答应说谢谢。

时一知道她在考虑什么,可宋因冉现在又不能直接叫来门口等她的林越,但又担心时一太过热心帮到底,好不容易叫来林越也就无处施展了,可这一大叠练习册又总该先抱出办公室再说。

时一有时候真该感谢父母给了她一副睹微知著的女儿身,省去了许多弯弯绕绕的不必要。

“我就帮你抱到门口。”离开了李女士的办公桌,时一抱着半叠的练习册,对宋因冉说。

“好。”

林越背靠在门口的墙面上已有一小会,宋因冉终于从里头出来,时一在他面前停下,他赶忙从她手里接过,说了声谢谢,时一回了句不用。

时一本想先行一步回班,林越叫住了她。

“这本是你的吧。”林越从自己抱着的那叠练习册中,抽出了压在中间的一本以朴素简约的包装纸作为外壳书皮的练习册,递给她。

“恩。”时一伸手从林越手里接过,反正一会也是要发的,就先拿回了属于自己的那本。

“还有包书皮的习惯?”

“怕是改不掉了,也不全包,常用的几本练习册和课本而已。”时一尽量让这对她来说稀松平常的事也传达给林越以同样的感觉,但这解释看样子是白费劲了。

“而已?”林越抓着字眼,并不能很好的明白时一某些生活细节中的执着。

“我可不想让我的书裸奔。”时一耸耸肩,料是林越不懂她的无奈。

时一难得的幽默配以严肃认真的表情,在林越看来有种少见的反差可爱。

她从小就有包书皮的习惯,最开始是上小学时,老师有严格要求哪几本书是必须在外皮上加个封套的,有些老师要求更甚,还必须是白色书皮,她不喜欢市面上卖的透明封皮上印着花花绿绿的图案,规格还不统一。她觉得这就是老师对学生最早的行为规范,跟小学生上课双手叠放在桌面上,端端正正的听课是一个道理。因此时一上小学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刚拿到新书,第一件事就是回家让妈妈用纸质较厚的挂历纸帮她包书皮,挂历纸的正面是当月日期和各式各样的图,她会翻过来选择背后白净的那面当书的封面,然后又让妈妈在正中间写上科目名,右下角写上她的名字和班级,这才完成。时一那时字体还没成型,她怕自认为歪七扭八不够严肃的字毁了“精心包装”的新书,等到后来字体定型下来后,她也慢慢学会了自己包书皮,每一本都选择别样的包装纸,不再在上面添字,久而久之,哪种封皮是哪本书的,她一眼就能区分。但那时已是初中生,老师不再拘泥于这些形式,同学们也多半嫌麻烦觉得没必要,已没了包书皮的习惯,就算真有些人在意书面是否褶皱,书角是否会卷翘,也会选择去文具店里买全透明的塑料封皮。高中更是没有人如此,所以她在这方面就稍显得与众不同,这成为她保留至今外化于形的习惯。

每每老师总夸她卷面整洁,字迹端正,犹如打印出来的黑色铅字,批改她的作业都赏心悦目。

她后来想过,这都归功于她自小对不成型时歪七扭八的字体的自我嫌弃。

“那也帮我把我的语文课本包一下吧。”

“你确定?”时一看了看自己手中练习册的封面,淡雅简洁的颜色,虽不是花里花俏的明艳色调,但到底不是适合男生的款式。

“包装纸背面没图案吧,就反过来那一面朝外用。”林越毫不见外,还为时一支招。

“也行,你要是喜欢。”包书这事不麻烦,一本语文书也就三两下的事,时一答应了。

时一离开后,宋因冉按耐不住好奇心,反问林越一句:“你喜欢这样的?”

“我看时一包的挺好的,就想换上自己的书试试感觉,不然我每次看她那么不厌其烦的精心呵护每一本教材,总给人种她的书跟我们的不一样错觉,更具吸引力。”林越不以为意。

“哦。”宋因冉黯然失色了些,无言以对,她其实想说,她日日收发作业,次次接触过时一带封皮的书时自己从没有过这种感受。

林越是真没客气,语文课一结束,他就拿着语文书走到时一桌前:“拜托了。”又转念一想,“顺便帮我写上字。”

“封面写字吗?”时一确定林越的要求。

“语文两个字就算了,我想着给它换了个皮囊,境况会不会有所改善,就当新的面貌,新的开始吧。”

“好。”时一低笑,想到的是他昄依佛门,改邪归正,可这不过是他眼不见为净的另一套说辞。

“你就帮我写名字吧。”

“还有吗?”

“没了,简单点,这样就好了。”

“那我今晚弄完明天给你吧。”时一把林越的语文书收入包中,又停止了动作,“今晚的复习作业需要用课本吧。”

林越迟疑了一下,难为情的开口:“也是,要不……把你的语文书借我。”

时一顿了顿,直视进他的眼中,以求其真实性。

“我会小心点不弄皱的。”

时一莫名觉得搞笑,她没在担心这个,这简直是他不必要的多虑,但她也没解释什么,只是拿出自己的书给他。

“你告诉我吧,怎么把字写的这么方正,横竖撇捺都像那么回事的。”林越把时一的课本拿在手里翻阅,找到今晚要复习的篇目,掠过她一笔一划详尽的笔记,面对时一确认,“是这篇吧。”

时一点头。

“难不成你的字还是盗版不成?什么叫像那么回事?哪回事?”

“高仿的那种。”林越嬉皮笑脸,不着调的开着玩笑,又正经的补充一句,“字迹端正,卷……”

“打住。”时一立马出手制止,“别说了。”

“怎么了?”

“怕骄傲。”时一一本正经的说。

林越被她的话一时噎着。

她想起初中那次林越从球场回来,坐在她身边,随意从一叠作业堆里抽出了一本认真的抄写,说的是同此时相差无几的话意。

她听腻了,颠来倒去都是毫无二致的词。

但凡能从别人口中听到半点关于夸赞她的话大多也不过就这么一句,他们口中所惊叹的,她那犹如打印出来的铅字字体,却连好看都算不上,方方正正,一板一眼,毫无笔锋可言,一点艺术特色都没有。人人都这么夸她,这俨然已成为了一张甩不掉的标签,直至她开始怀疑真如他们说的那么夸张吗?却没人重新定义对她的印象,除此以外呢?她还有些什么足以令人惊叹。没人会夸她长的好看,身材好,皮肤白等种种,外貌上的优越感从不属于她,就仿佛她所有的闪光点都在“字迹端正,卷面工整”这句话下不值一提,逊了色,一层层漆染在外的是她听过无数次以致不痛不痒的变换语调。那内在学识修养和气质呢,也不一定,她此前尽过的努力所得最大的回报就是实现了十六岁的生日愿望。

她现在最不希望的是在林越口中重复听到类似的夸赞,起初是为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而高兴,但相近的话听多了,便有种变样的不入心,往后她开始沮丧,除初次之外似是没有什么能令林越记住她的地方,她希望林越能发现些她别样的好,除此以外的好。

林越虽暂住在外婆家,和时一同一小区,但时一并没刻意重新调整日常作息时间以顺理成章的求得一份“巧合”,还是按照以往,该干嘛干嘛,而这恰巧是她不自知的最为刻意的举措。

假装自然实则不然。

她到班的时候,林越还没来,她先将他的书放好在他的书桌抽屉里。

宋因冉来的早,已经开始准备早读的教材。

“时一,你喜欢林越吗?”宋因冉认真地凝视着她,一目了然的是她脸上写着的所期望从她嘴里听到的否定答案,她在等她摇头说个不字。

今天轮到时一值日,她来得早,班上除了她俩暂时没别人。时一看了看她,回视她的灼灼目光,她没有一下子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而是反问一句:“你喜欢林越吗?”

“恩。”宋因冉一愣,重重的点了下头。

她当然知道她喜欢林越。

“如果我也喜欢他,你就不喜欢了吗?”

“怎么可能?”

宋因冉是惊叹就目前的表面情况而得出的结论与自己的想法有所出入,前半句是时一怎么可能喜欢林越,后半句是她怎么可能会因此不喜欢林越。

“他人喜欢与否,并不妨碍你继续喜欢她,不是吗?”

时一没说出实话,但她说确是实话。

“时一,我喜欢林越。”宋因冉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立场。

所以她不能喜欢吗?

就算论及先来后到,话语权也掌控在时一手中。

时一不再多说。

宋因冉是来时一这求心安的,她希望她们能是同一战线上鼎力相助的队友,但其实她们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都紧绷绷的拴在林越这跟难以挣脱的绳上自我束缚,相互拉扯,甚至挤兑。

昨天傍晚时,值日生已经把教室卫生扫得很干净了,今早她只需简单检查下是否有遗漏的角落,以免早读课有检查部的学生来扣分。

时一把打扫工具放在卫生角,林越从后门进来,走向她:“何佑禹想把尤翘楚约出来吃个饭,让我拜托你。”

“他要为上次的戏弄道歉?”

“完整点说应该是为上次在她生日当天戏弄她而道歉。”

时一狐疑� �看了林越一眼,林越当时不在场,却和何佑禹同属足球部。

“他应该自己去说的。”

“他说尤翘楚一定会很不给面子的拒绝他的,她已经一周不来足球部了。”

这下算是彻底闹掰了。尤翘楚的脾性她还是知道的,说一不二,火气虽大但来得快去的也快。

“让我跟她说?”时一指了指自己,“也未必就能赴约,她还气着呢。”

“说是把她骗出来,就当是你约她的。”

时一虽然内心嘀咕着,觉得这事处理的不太妥帖,尤翘楚若知道自己出卖她,准又得炸,但何佑禹派林越来拉拢自己,他和尤翘楚这么干耗着也不是办法,她没有理由拒绝。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林越摊手连连摇头,表示作为中介传话人的自己也是被逼的。

课间操结束后,时一在人群里搜索着尤翘楚和廖韵之的身影,费力地挤开人群拉住她们。

廖韵之还不知情,暂时无人帮腔,时一又不好意思一下子直入主题,怕这样反倒显得突兀得不真诚,尤翘楚起了疑心。

她们弯弯绕绕的说了些其它的事,时一独自一人绞尽脑汁准备随时支出一条话题水到渠成的引向何佑禹的事。

何佑禹跟在操场的另一头,尤翘楚看见时甩开脸,扯着时一和廖韵之的胳膊就大步走,全当没看见这么个大活人,时一转头向后看了眼,和泄气的何佑禹有那么一秒心照不宣的会意,他的眼里写着“拜托你了”的哀求。

时一哀怨的叹着气,被一旁的尤翘楚听进去了。

尤翘楚对何佑禹的不爽体现在硬生生的把时一的头摆正,让她别理他:“别管那只疯起来乱咬人的野狗。”

时一哭笑不得,“野狗”这词安在尤翘楚身上竟也有种半斤八两的意味,尤翘楚抓狂起来也没什么人样。

更何况,何佑禹已“沦落”到需摇尾乞怜、呜咽求关怀的境地,尤翘楚仍是摆着一张臭脸在那端着。

她是该心疼他,还是该说他活该。

时一憋了半天,终于开口:“这周日出去玩吗?”

她说完,心虚的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

“好啊,好啊,去哪?吃饭逛街吗?”尤翘楚瞬间阴转晴,立马欢快地点着头,就怕她反应不及时时一反悔,过了这话的实效性,“难得你这么主动,真是不多见。”

“随你定。”时一勉强扯了下嘴角,不忍戳破真相。

13

时一后来跟她爸妈说,自第二周起每周六都将会去“新状元”补习她较薄弱的科目——数学和物理,她爸妈同意了。

临出门前江则还发来短信。

“出门了吗?”

“差不多了。”时一已经走到玄关处换鞋,现在是下午两点五分,她又不放心的发了一条短信,“是两点半的课吧。”

“恩,我等你。”

时一没再回复。

她从家附近的车站过去,十分钟的车程,算上等车时间,到站时差点两点二十。

她没想到江则说的等她是指车站。她一下公交就听到江则喊她的名字,她原以为他是指在补习班等她来。

她后来没有再跟林越提起这事,林越也没来问她。

她怀疑那天林越的“在意”也不过是一时兴起。

她和江则一同走进容纳二十个人的小班教室时,基本已经坐定,她随着江则选了个靠前的位子,林越进来的时候也就顺其自然的坐到江则旁边。

林越一点都不惊奇,就如意料之内般。

“你们之前也坐这吗?”时一环顾了一下教室。

“恩,不过其实都是随意的,在一个位子坐久了,长此以往也就成了各自固定的座位,不会有太大变动。”江则拿出补习班教材。

“你没教材吧。”林越突然开口,看向时一干净的桌面。

“没,一会发吗?”时一顺势问江则,明明是林越问的话,她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把疑惑抛给江则解答。

“应该会。”江则答。

老师正巧走了进来,这个班除时一外,其他人都是很早之前就在这补的习,所以老师一眼就认出了新来的时一,走过来抱歉的说:“打印机坏了,教材下次补给你,你先和旁边的同学一起看一下吧。”

“恩。”时一点头。

“我的先给你用吧。”林越主动递了过来,是厚厚的一整册打印纸,与市面售卖的教材无异,独特之处在于里面所归纳的知识点和习题都出自一三附教师之手。

“你不做笔记吗?”时一犹豫着接过。

“你帮我写吧,就直接写在书上好了,我另外再拿笔记本记,也就这么一次课而已。”

“还是算了吧,我和江则先凑合着看,不麻烦你了。”时一还是觉得不妥,还了回去,每个人的学习程度不同,笔记方式也不尽相同,她无法心安理得的在林越的教材上勾勾画画,说完后又觉得过于自作主张,征求江则意见,“可以吧?”

“当然。”江则笑笑,已经把书摊开到正确的页数,一半的页面移向时一。

“那你怎么就舍得麻烦江则?”林越面无表情的也把教材翻到同样的页面,话不知不觉间透着一股劲儿。

时一看了看江则,垂下了眼,盯着面前共享的教材答不上来。

她真自私,自私到与其拒绝林越也不愿麻烦他,但她没敢说实话。

“没事啦,我和时一一起看比较方便点。”江则缓解气氛的尴尬,虽说一起看,可又把教材往时一这推了推,基本三分之二的页面偏向她这。

这样她反倒更不好意思,假装调整教材却不动声色的又往江则那微挪了点。

林越看在眼里是两位相互间客气的推让。

“好吧,随你们。”林越不想继续纠缠在这个问题上。

“你们”这个词由林越对着时一和江则说,时一硌得慌。

其实这样对江则挺不公平的,课上江则顾着时一,就算记笔记也只是在教材上简单标注下,若要详细的记下定要一会时间,江则写字的手臂也就会挡住页面。

时一面露难色,小声和他说:“你可以把教材先挪过去记,写完再一起看。”

“没事,我回去再整理一遍也是一样的。”江则不听劝。

“好吧。”时一也没办法。

她一边顺着江则的教材跟进老师上课进度,一边认真的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重点。

一个半小时的数学课结束时,离下一堂物理课中间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时一起身去上厕所时经过林越身后,她留心看了一眼,他在做李女士昨天布置的周末作业——一份练习卷,林越极认真的根据题目要求在文中各段间寻找答案依据,时一的目光随着林越拿在手中的黑色水笔笔尖在各行间来回穿梭以判断他的阅读速度。

她从厕所回来时林越已经开始下笔。

“这个作业不急的,下周三才讲评。”时一好心提醒。

时一惊讶于林越竟会把语文作业携带在身,这份优待此前只属于数理化,据时一对他的了解程度,林越可是会把语文作业压到最后才动笔的人,毕竟他一直遵循着数理化最先,其他各科次之,语文最后的顺序写作业,所以类似那晚语文作业赶得匆忙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我怕到时候又光顾着做理科题,还是先解决掉比较安心,不麻烦你了。”林越没有停笔。

林越是在气不过刚才她拒绝他时说的那句话,所以现在原话奉还给她。

时一重新品味了一遍这几个字,懊悔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够婉转,没能传达给林越她确切的意思。

现在听来,果然不好受。

“上次谢谢你了。”林越顿笔。

“哦,没事。”时一客气的摆摆手。

林越是在感谢她的临场发挥,不然因他自身原因而殃及到她,他过意不去。

时一想到陈桠楠也在这个班,转头朝后看了看,她的位置靠后倒数的几排,低头做题。

时一每每注意到她时,她总是这副状态,生人勿近免打扰。

她转回头,隔着中间的几排人,也就不准备突兀的去惊扰她。

回去的时候,时一和林越上了同一路公交车,江则还在站点等着,时一握着车窗旁的把杆,江则在窗外对她说小心点,时一回以微微一笑,后又对林越挥手再见。

时一的身子随着公交车摇摇晃晃的前进,窗外熟悉的街景不断变换,她想起那次升旗时她看着升旗台上明晃晃的江则,林越在离她最近的地方问她,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她没有回答。

江则的视线不断尾随着时一所在的公交车,直至公交远去,没了影,时一望着他,彼此都不再是目之所及的范围内。江则于她,与那个暑假她在公交行进的渐行渐远中模糊了视线的“新状元”无异,闪着光,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呢?她也想知道。

她看了看站在附近的林越,莫名有股尽在咫尺的踏实感。

两人一路上静默无言,到站下车后,林越才开口:“明天下午有空吗?”

“恩。”时一与他四目相对,不问原因。她原以为他们会一直保持着这份不言不语到家,然后连句再见的招呼都不打,转进各自的楼房里。

“那两点小区门口见?”林越已没了从补习班延续至公交车上的闷闷不乐,眼里是除却乌云的晴朗。

时一一口应答:“好。”

很多时候,她对林越是不求原因的,且她一直对他有空。

昨晚放学到家后,时一一直没打开过书包,作业更是只字未写,她本也就打算补完习,晚饭后再合理安排好时间,好好的写那些多到光是想想就手软的练习题。但区别在于,因为她答应了林越明天下午一起出门,那周日的下午算是已经没了,也就表示她所能支配用于写作业的时间已是不多了。

她一吃完晚饭,就心无旁骛的坐在书桌前,不留喘息的马不停蹄写作业。

时一从楼底出来的时候,林越已经站在小区门口等她,她远远的看见,小跑过去。

临出门前她还在敞开的衣柜前挑挑拣拣,最后一咬牙选择了一条及膝的浅蓝色连衣裙。自初中起在校一直都是穿统一着装,节假日里她也没单独跟男生出过门,更别说如此“心机”的穿着裙子出现在林越面前。但穿裙子到底还是有不方便的地方,比如刚才的小跑,她还要顾着掩着裙摆。

“我很喜欢蓝色。”时一刚在林越面前站定,林越就直白的上下打量她今天的装扮,看似在分享自己的喜好实则是毫不吝啬的赞扬。

“我就当你夸我了。”时一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大胆的给林越的话强印上单方面的理解,以掩盖紧张。

“走吧。”林越不客气的笑出声。

时一很放心的跟着林越上了公交,不问目的地,林越朝公交后车厢的座位走去,时一自然的跟着他,踌躇了一秒,坐在他身旁。

林越的位置靠窗,伸手在时一面前试风向,然后微微起身,调整他头顶上冷气口的转轮,把它偏向了自己,吹到时一那的冷风一下子弱了许多,他才坐下。

时一为他的体贴入微说了声谢谢,又换位思考道:“风往你那吹,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一会就到站了。”

林越总是这样,微小处见柔情,令人心醉。

“你就不问问我去哪吗?不好奇下,就这么答应跟我走?”林越看着今天别样的时一,眼里是化开的蜜意。

“到了就知道。”时一淡然处之,她就是如此,如此不争气,林越稍给点好处,走向她,她就如摇尾乞怜的小狗眼巴巴的跟着人家走。

跟他走。

女人应有所保留,保留份神秘感,再加之欲擒故纵的伎俩,她也不过如此,却也不过如此而已。

这对话本应时一按耐不住好奇问林越,然后林越卖着关子忽悠她,结果时一反客为主。

因为不知道目的地,所以到站的时候是林越提醒她下的车。

“你要买手机?”时一看着眼前的建筑物——手机城。

“不是,把手机拿来刷机而已。”林越双手插兜走在前头。

他们搭乘扶梯上了二楼,进了一家就近的手机店,出来招呼的是一男一女的营业员,林越把手机拿出来递给他们,时一乖乖的站在旁边。

“手机是不是设置过多次密码?”女营业员摆弄着手机,查看状况,说着话时眼神不时往时一这瞟。

时一不解,状况外的看着林越。

“应该没有吧。”林越答的不是很肯定,也回看了一眼时一。

她不是很懂这跟刷机有关系吗?

两位营业员把手机拿走后,时一和林越百无聊赖,时一趴在玻璃柜前看着一台台陈列在内的新款手机借此打发时间,林越倚靠在旁,享受的看着时一犹如站在琳琅满目的橱窗前,痴痴的望着里头裹着锡箔纸并折射出斑斓色彩的糖果的小女孩,眼里是不动声色的宠溺。

看完了,时一发现店门口架着的大屏液晶电视正播放着周星驰主演的《大话西游》吸引了不少驻足观望的路人,她朝门口指了指,只会了林越一声,也随着那些人一同站在不屏幕前投入其中。

她很早之前就看过,再看还是忍不住动容了。

时一走过去的时候影片已经播放到一半,她不顾左右,认真的看着里头的剧情,快结束时,人也一个个散去,时一看到了最后,只剩她一个人站在店门口,也丝毫不觉得尴尬。

男营业员拿来了两把座椅放在林越旁边:“叫你女朋友过来坐会吧。”

林越没有否认,说了声谢谢,觉得时一看得差不多了,径自走向她:“过去坐会吧。”

“好了吗?”

“还没,应该还有一会。”

“哦。”时一觉得干坐着也是等,总需找些事打发时间,商场内憋闷,呆久了反而不自在,“我去外面透口气,顺便在附近转转,一会就回来。”

时一没叫上林越。

林越同意后,时一搭乘电梯下楼,他一个人回去坐在其中一把刚拿来的座椅上,一只手撑在空着的另一把。

时一也不知道去哪逛,就随意走走停停的乱逛,失望的是放眼看过去,附近是随处可见的卖电子设备的摊贩,不是手机贴膜、手机壳就是随身听,这类小物件,并不足以勾起她的兴趣。

没走多久,她又折了回去,快到手机城商场门口的时候,竟被几滴从天而降的小水珠砸在脸上,今天出门时她还暗自庆幸天气不错,无晴无雨,也用不着撑伞,所以她想当然的没有备伞,现在想来,不过是风雨欲来前的宁静,她伸出手,水滴已有渐渐落下汇成雨的趋势,时一赶忙往前跑,好在没怎么淋到,她刚安心的踏上瓷砖板,身后,门外是哗啦啦落雨的声响,暂且躲过的侥幸,可问题的关键是一会他们还要出去,而他们两人都没带伞!

时一走进店里的时候,刚好营业员把刷完机的手机交还给林越,林越给了钱后,就见到急匆匆进来的时一。

“外面下雨了。”时一说话的语调都满是焦虑。

“你没淋到吧。”他看了看时一,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湿的。

“好险,差一点就要淋雨了,前脚刚进门,后脚就听见外面的雨声。”

“先走到门口吧,一会去买把伞。”林越和时一边走边说,“你有看见外面卖伞的吗?”

“额,我也没太注意。”时一感到抱歉,自己刚才出去都在逛些什么啊,需要的时候却没留心。

“看看吧。”

到门口的时候,雨势已经很大了,挤着一堆没带伞而不知所措的路人,堵在那,勉强留着一条小道供有伞的人过去。

林越透过玻璃门看了看外面的小摊小贩:“那有卖伞的,你先等我会。”

他还没等时一开口阻拦,就奔进了雨帘里。

林越撑伞向她走来时,时一盯着伞面的颜色嗤笑出声:“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蓝色。”

“刚才随手拿了一把,就挑了喜欢的颜色,结果是一把不算大的遮阳伞,看来比较适合你。”林越撑伞走到她面前,伸向她,时一配合的钻进伞下,踩着湿漉漉的地板,踏下去溅起的小水花,伞沿上顺滑而落的水帘,圈中了雨中伞下彼此依靠的他们。

时一置身其中,终于理解廖韵之欢呼雀跃着和她描述与叶承彦那一小段相互依存着同一把伞的心情,不亚于此。

小小的满足感先是自给自足,后又自娱自乐。

“你靠近来点吧,伞太小了。”

林越身上还有着未干的水痕,几滴晶莹的水滴沾在他的发间,时一注意到他不断调试伞把倾斜角度的手和不断被雨水侵犯的右手臂。

时一向里靠了靠,挨得更近。

“这附近有充值游戏币的地方吗?”走了一段路后,林越看了看周围,开口问。

“刚才好像有路过一家。”时一搜寻着记忆。

林越把伞递给时一,走出伞下进入店内充值。

时一安分地站在店外等着林越,她想着刚才出来的那趟可算没白逛。

店门口架着一台烤香肠的机子面对着街道,老板不明状况的对着撑伞等在外的时一说:“买热狗吗?”

“她跟我是一起的。”林越抬头对老板说明。

老板看了她一眼意义不明的会心一笑。

他们一块撑伞走向车站的时候,林越说起手机店的营业员错把她当成他女朋友,所以在问是否多次修改过手机密码时不时与她进行空中眼神交流,错以为是她掌控他的手机。

“你手机密码经常修改吗?你自己不知道?”

“那手机是我爸的,他换了新机,这部也才没买多久,就给我了。”

他说热狗店的老板,在他解释完后,咧着嘴笑。

这些时一都没注意到的细枝末节,林越看懂了其中的意味深长,她后知后觉的知晓了一言一句中的端倪都不过是旁人眼中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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