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除夕,爆竹声起,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宫里来了马车,要接殷青筠和殷正业、以及陈氏进宫参加年宴。
殷青筠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宴会,梳洗打扮坐在梳妆台前时也是蔫嗒嗒的,要不是念着宫宴欢庆,能见到萧祉一面,兴许她就是借口身体不适,也不会想去赴宴。
青岚一边替殷青筠绾髻插簪,一边看了眼她捧在手中的大红色帖子,无奈地摇头道:“姑娘这种心思,也不知那三皇子是何德何能……”
那是殷青筠偷偷藏下来的。
殷正业没将这门婚事放在心上,就没注意萧祉那天上门来拟定的婚帖丢哪儿。
殷青筠就把这帖子留了下来,时不时翻出来看几眼,双眼都沁满了蜜意,简直能腻死人。
相反,青岚却浑身起了不少鸡皮疙瘩,心也隐隐跳动着不安,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的发生。
殷青筠细嫩柔腻的手指抚着帖子上的笔锋内敛的字迹,嘴边无知无觉地笑着道:“你情我愿的事情,你犯得着这样酸嘛,还是说你没心上人,就对这种婚嫁之事嗤之以鼻?”
青岚替她插好了簪子,扳过她身子细细瞧了几眼,觉得没什么不妥之处,才喟叹道:“奴婢可不是什么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奴婢只是觉得姑娘您这样对三皇子,怕是不妥……”
“有什么不妥。”
殷青筠把婚帖收进匣子里放好,抬眸看了看铜镜里自己的妆容。
青岚绾髻的手艺极好,挑的发饰也正和她意。
青岚听着殷青筠的反问,又一瞬间要气不气的,转身去拿了宫里绣坊送来的宴会要穿的宫装,替殷青筠换上。
“姑娘难道不知夫人为何生姑娘的气?”青岚道,“还不是您将三皇子看得太重了,惹得夫人吃醋恼了。”
殷青筠笑了下:“可这婚事已经促成了,婚期也定下了,我总不能不嫁了吧?”
青岚撇撇嘴,道:“奴婢可没这么说。”
殷青筠换好了衣裳,起身检查了一下,顺手捏了捏青岚的脸,排揎道:“从前你不是觉着萧祉挺好的嘛,现在他难得主动一回,你怎么还提我觉得不值了呢。”
“姑娘是当局者迷,奴婢是旁观者清。”
“几日不曾跟你聊天,青岚你这嘴巴倒越发伶俐了。”
青岚听出了殷青筠话里的不高兴,便只回了一句奴婢不敢,就不说别的了,只找了件披风来给她系上,拿上了手炉,扶她出了门。
殷青筠和陈氏约好在府门口碰头,她到的时候,陈氏已经站着等了一会儿了,因为玉嬷嬷撑着的油伞面上已经落了不少积雪了。
“母亲。”殷青筠唤了陈氏一声,上前搀扶住陈氏一只手,“母亲的手又凉了起来,软软给您暖暖。”
陈氏原是板着脸的,见殷青筠这般亲昵的姿态,也不好继续冷着脸,扯扯嘴角笑了下,道:“母亲冬天就是这样,双手双脚怎么捂都是冷的。”
殷青筠将自己的手炉塞到了陈氏手中,转头埋怨地看了眼照顾陈氏琐事的宓嬷嬷:“母亲畏冷,嬷嬷怎么没给母亲升个暖炉。”
宓嬷嬷面露为难。
陈氏拦住了殷青筠,解释道:“跟她没关系,是我出门的时候嫌麻烦,才没带暖炉的。”
宓嬷嬷面色更加窘迫。
殷青筠一时分不清陈氏到底说的真话还是假话。
但无所谓真假了,她高兴就好。
这事,府门前阶下的马车帘子忽然被撩起,露出殷正业不善的面庞来,他冷声呵斥道:“你们都磨蹭什么呢,别耽搁了时间!”
自从上次为了林姨娘的事情,殷正业跟清风苑撕破脸后,就再也对陈氏和殷青筠没什么好脸色了。
好在陈氏现在不像从前那般护着殷正业,殷青筠即便再恼,也不至于气得心肝疼。
现在听他呵斥自己,也心静如水,半点不想搭理。
“母亲,咱们不理他。”殷青筠扶着陈氏往后面的一辆马车走去。
陈氏点了点头,非常配合殷青筠,连个眼神都没给殷正业。
殷正业说话被当作了耳旁风,顿时脸色难看至极,偏又顾忌着场合,只得喘了几口粗气,将火气尽数压下。
殷庆见状抖了抖肩,觉得一股寒流沿着后背只蹿脚步。
这一家三口,真是不得安生。
今天是除夕夜,他们都要进宫去赴宴,这还没离开殷府呢,就吵了起来……等会儿进宫赴宴,别在宴会上吵了起来了,那就殷府上下就该烧高香了。
不过按照往年的惯例,他们再面和心不和,也是要等着宴会结束回府来再吵的。
毕竟家丑不外扬嘛……
殷庆心中惴惴,见陈氏和殷青筠已经上了马车,其他没什么不妥的了,便走到殷正业那辆马车下,透出小帘子请示道:“相爷,一切就绪了。”
马车里传来殷正业一声轻哼。
殷庆知道他是被气狠了,也知道他这就等同应允了,便转头对驾车的小厮吩咐道:“好生照顾相爷,走吧。”
前后两辆马车开始调转车头,在夕阳的余晖中驶入了正阳长街。
殷庆望着那两辆马车远行的影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想借着这口气把心里忧烦都吹开似的。
“什么时候这两位神仙才能安生下来……”
殷庆刚这样想了想,就发觉自己竟然异想天开起来了,顿时自嘲地笑笑,转身往府里走。
林姨娘站在侧门根儿上,也正望着远去的马车背影。
殷庆看到她就烦,揣着双手上前劝道:“姨娘回去吧,相爷和夫人都走远了。”
林姨娘仿佛没听见似的,就杵在门口,叫殷庆想关门都没法子。
殷庆催促道:“姨娘回去吧,别叫人看见您站在这儿了。如今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相爷才保下了您,您还是别让相爷难做了。”
林姨娘冷哼了声:“你们都冤枉我……可公道自在人心,相爷也知道我是无辜的,你休想给我头上扣帽子。”
“什么帽子不帽子的,现在全府上下谁不知道您是放火烧了祠堂,您现在再喊冤也没什么用了。”
天色渐黯,寒风刺骨,殷庆没时间跟她胡扯,也不再理会她了,拂袖径直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