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永昌伯府,殷青筠沉凝的面色才缓下来了一些,偏她走得极快,青岚险些追不上,连忙喊道:“姑娘慢些,等等奴婢。”
青岚小跑着追上去,喘了好几口气,道:“姑娘您走错方向了,咱们的马车在那边。”
殷青筠停下脚步来,回头看了眼青岚,眸中似蒙了一层雾,叫人看不出她眼底的情绪。
青岚从未见过这样的殷青筠,“姑娘……刚才永昌伯夫人说的话您可别放在心上,世子是她亲生儿子,她自是帮世子说话。”
但凡长了眼睛的人刚才都看出来了关氏全然是闭着眼睛说的瞎话,也亏得厉嬷嬷连声附和,想着拿余二姑娘来填张衍这个大坑。
也不想想人家余太师是怎样精明的人物。
青岚一想到这些事就觉得糟心,但她知道自家姑娘嘴上说不管这件事,其实还是会放心不下管上一管的……这样一想,就更糟心了。
“我只是没想到,张衍竟是会被永昌伯夫人授意着去求娶余二姑娘的。”殷青筠顺着青岚指的方向,朝挂着殷府标志的马车走去,只是依旧愁容满面,“我以为这只是张衍一个人的意思,那这样还能让夫人帮忙劝劝他……”
唉,这样也不对。
如果这是张衍的意思……
他这样莫名其妙要开始娶余二姑娘,那她就有得烦了。
现在关氏默认了这是她的主意,殷青筠就能理解很多了。
关氏从前最满意的儿媳妇是邹芳喜,邹芳喜现在却嫁进了东宫成了太子侧妃,所以关氏现在退而求其次,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她刚刚掩饰的借口实在拙劣,她竟然跟殷青筠说张衍是真心喜欢余二姑娘才上门求娶的……满京城谁不知道,张衍的花名在外,是花街柳巷的常客,风月场所的班头,这样的男人要是真有收心那一天,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青岚听了殷青筠的话,只当她是还在为余二姑娘不该嫁的事情操心,便没再劝什么,只扶她上了马车。
马车开始朝殷府的方向走,殷青筠坐在马车里,非常心神不宁。
哪哪都不对。
不是从张衍这里开始不对的,是从永昌伯府被皇帝贬斥开始不对的……也不是,是很早之前,从崔武致仕,崔昭仪怀有身孕开始不对的。
还有陆家的陆文和当初和高汝斌的案子是由崔承誉经手的,最后将陆文和彻底拉下马来的证据也是崔承誉送上去的。
包括后来陆文和在流放途中被人杀害,陆元启都一声不吭,这其中固然有皇帝刻意打压陆家的缘由在里边,才让陆元启投鼠忌器,索性交出手里所有的权利,只为保全一家老小。
可最重要的,还是崔承誉递交给皇帝那份几句置陆家于死地的证据。
陆家在汝南有生意,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世家之间但凡家里有几个钱,都会往找些铺子商行入股,年底好收回一些分红。可是陆文和卖给鞑子夷族物资粮草都是前几年的事情了。
崔承誉要是想查,一时半会肯定查不出来,所以那些证据是他先前早就入手调查的了。
而且殷青筠还觉得,那些证据就是先前凝罗前后两次让她帮忙转交给崔承誉的东西……
合着崔承誉私底下跟陈家还有这样的联系。
可惜凝罗已经走了,她没法子找凝罗询问个清楚。
崔承誉跟陈家有关联,那就代表萧祉跟陈家也是有关联的。
可是萧祉这二十多年来一直深居简出,从未离开过京城,又怎会跟陈家联系上?
莫非是一年半前崔承誉到汝南去游玩的那一次?若说游玩,倒不太符合他崔家嫡孙的身份……可他跟崔家其他武将不用,他相貌儒雅,素爱文流,找时间出去游玩一番,再正常不过了。
如果不是崔承誉帮萧祉从中给陈家传递消息,应该就没有旁人了吧。
崔承誉……全都是崔承誉……
崔承誉现在是皇帝最看重的心腹,朝中大事样样都交给他打理,他却连同萧祉跟陈家保持联系,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他游走在皇帝和萧祉之间,又在扮演的什么角色。
萧祉就对他毫无防备吗?任由他那样八面玲珑的人在两边都捞尽了好处?
殷青筠想得入迷,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刚想问外头的青岚是不是已经回到殷府了,外头街市的喧嚣却先传入了她的耳朵。
为何将马车停在大街上。
殷青筠起身掀了帘子探出头去,问道:“青岚,发生了何事。”
青岚正背对着她,闻言转过身来。
殷青筠这才看到街道对面各自骑在马上的两人,不是萧祉和崔承誉又是谁。
真是够巧的。
殷青筠微微蹙了眉,望向萧祉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打量。
他跟崔承誉可真是关系亲密,回回遇到他,都看到他在跟崔承誉一起出双入对。
萧祉自是看见了殷青筠眼中的不善意味,攥着缰绳马鞭的修长手指微微一顿,迎着她的目光,轻轻颔首,状似解释道:“本殿同崔侍郎正要去大理寺,寻那寺卿有些公事要办。”
殷青筠压着心里的疑问,闻言之后垂下了眼睫,道:“既是有公事要办,三皇子就快些去办吧。”
正看着殷青筠的青岚吓着了,用震惊的眼神看着殷青筠,完全不知她为何突然会对萧祉这般冷淡。
分明她家姑娘前些天还在为了三皇子恼她的事情而伤神,还要做件大氅给他赔罪的。
这好不容易见上面了,三皇子主动跟姑娘说话了,姑娘同他反倒还生疏了?
姑娘这脾性真叫人看不明白……
同样的,萧祉见殷青筠这样冷淡的态度,也渐渐开始不解,他这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惹得殷青筠这样态度大变。
但还没等他说下话,殷青筠脸上就露出一丝没打算再听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直接放下了帘子,钻回了马车。
萧祉看向青岚,目光中带着几分询问。
青岚肩头一颤,十分惶恐,解释道:“三皇子勿怪,姑娘可能在刚才在永昌伯府陪夫人说话累了吧……”
这话说得连她自己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