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青筠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了碗勺,拿帕子擦了擦嘴角,而后看向凝罗,杏目中对于殷正业所说的事情并无半分惊疑之色。
殷正业觉着眼睛刺痛了一下,怎么她俩仿佛已经对这件事提前预料到了一般。
可分明皇帝思虑了许久,今早突然宣布这个消息时满朝文武都是震惊的,大家都知道皇帝最后一定会选择五皇子,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凝罗面上依旧温婉,望着殷正业轻笑了下,“陛下年事已高,早日定下储君是好事,且无论立嫡立长,都是臣民之福,是天下之福,与殷府并不太大干系。”
殷正业皱着眉头道:“这怎么没干系?”
这怎么会没有干系呢。
萧祉无权无势,却占着殷青筠的婚事,还不如解除了这桩婚事,将殷青筠嫁给已经成为太子的萧桓才是正事。
凝罗不是猜不到他那点歪心思,只是不好当着殷青筠的面儿提起这事惹她的烦,只语气淡淡道:“相爷若是来陪我用早饭的,那便一起吃,吃好了我还约了人去大佛寺上香。”
“青筠是我相府嫡女,你素来疼她,怎么忍心让她去嫁给萧祉那样的废物!”
殷正业此时满心满眼想的都是让殷青筠做太子妃这件事情。
这事儿本不难,萧桓喜欢殷青筠他是知道的,皇帝也定然会为了殷青筠的后半辈子做打算,她将来是可以母仪天下的人。
可难就难在殷青筠不愿松口。
她若不松口,皇帝也不会做出令她不快的事来。
殷青筠听了殷正业的话,只觉胸口处一顿火气上涌,心道这世上怎会有他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父亲可曾问过女儿的意见?您说让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
他怕不是还睡在梦中未醒吧。
他的颜面是颜面,皇帝的颜面就不是了?
萧祉跟她的婚事定了十几年了,眼看就等什么时候挑个吉日商定婚期了,殷正业倒是想转头把她嫁给刚被立为太子的萧桓,这说出去也不怕笑坏人家的大牙,堂堂殷相趋炎附势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
难怪当初萧祉逼宫夺位,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殷府满门抄斩,就凭殷正业这些花花肠子,也不知明里暗里说了萧祉多少坏话。
“我这是为了你好。”殷正业见殷青筠面色如常,瞧着倒像是有戏,不由扯了扯嗓子,摆出一副慈父姿态来:“那萧祉有什么好的,无权无势,若不是当初是大公主做主上门替他定亲,我能将你许配给他?”
“你可知皇室之中若无实权,便等同可以任由旁人欺凌!”
“我这是为你着想,不想你一脚踏进萧祉那个火坑,你往后你若是嫁了他,哭都来不及。”
殷青筠拉下衣袖盖住了手,袖下白腻的手指扶住桌角,脸色越发难看,皱着眉打断了殷正业的话:“父亲您当真是为了我着想?”
殷正业尽量让自己笑得慈爱一些,“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不为了你着想,又该为谁着想。”
殷青筠手微微颤抖了起来,胸腔的怒意一路烧到了脑门,若非顾忌凝罗还在,真要跟殷正业吵一架都不算完。
凝罗见殷青筠脸色差到了极点,心里心疼得要命,忙转头让殷正业闭嘴:“相爷若是来告诉我们皇帝立了太子,那我们已经知道了,若是打着别的注意,还是省省吧,软软和三皇子是自幼定下的婚事,那婚旨还在后院祠堂里供奉着呢,相爷想要退婚可有想过陛下的颜面,他不会答应的。”
“只要青筠同意,陛下怎会不答应。”殷正业趁热打铁,“陛下一向疼爱她,反正都是嫁进皇家做他的儿媳妇,嫁给谁不是嫁。”
凝罗默了默。
殷青筠心中嗤笑,嘴边接了一句:“那谁嫁过去不是嫁,殷青黎不也是殷府的姑娘?这种好事女儿自认为高攀不上,不若父亲还是去找殷青黎商量商量吧。”
殷正业老眸中闪过一丝精光,而后又覆上了一层霭色。
他倒不是没有想过用殷青黎,可上回崔家那事已经被她办砸了。
五皇子是中宫嫡出,将来要做帝王的人,陆家也不会允许五皇子娶一个庶女的,这绕来绕去,又绕回了殷青筠的身上。
殷府嫡女配一朝太子,本就是天作之合。
加之殷青筠又得皇帝喜爱,即便陆皇后不喜欢她,但要是五皇子娶了她便也能得到皇帝的爱屋及乌,陆皇后定是会求着殷正业将殷青筠嫁过去。
她跟萧祉的婚事简直就是拖累。
往日里说起来倒是好听,他殷府的姑娘将来要嫁进皇子府,做皇家媳,可临到头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殷青筠是他手里最值钱的筹码,即便不能用来拉拢崔家,也绝不能便宜了萧祉。
殷青筠轻瞥了眼殷正业那贪得无厌的面庞,又接着说了下去:“女儿既已跟三皇子定下了婚约,便不会反悔,管他是不是太子,我都嫁定了。”
在这话没说出来之前,殷青筠有一瞬间怀疑过自己重生之后的初衷。
上辈子她看着萧祉怎样披荆斩棘登基为帝的,重生之后也一直抱着献殷勤的态度,知道那是她的未婚夫,知道那是将来大周的帝王。
可是如今时局变化莫测,也许将来萧祉不会逼宫夺位,但是这一刻她想嫁给萧祉的心是热的。
不管他将来是称帝为王,还是被陆家欺压,起码他是待她好的,这便足够了。
感情这回事,来日方长。
殷正业突然拍桌而起,“孽障!那萧祉有什么好的!”
满京城的权贵公子,哪个不比萧祉好上千倍万倍,这孽障怎么跟魔障似的偏就认定了萧祉。
殷青筠迎着他暴怒的目光起了身,垂眸随意捋了捋胭脂色的宽袖,眉眼寡淡,言语如刀:“父亲不明白三皇子的好,女儿明白就好了,我不会跟他退婚的,父亲您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殷青筠忽然就把那层看不见的窗户纸捅破了,把殷正业的遮羞布也扯开了,并且桃花面上的柔柔笑意也变得极为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