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屋内也就只有林夫人并良姜主仆二人，况且都已经铺垫了这么多，大家的底牌也都亮了一半，火候也够了，自然到了该结尾的时候了。

这个时候，若再顾左右而言他，那才是真正的没眼色。

良姜便低头道：“这么多年，太太一方面也是做得隐秘，一方面又是因为中间到底隔了好几千里，也硬是没叫老太太、老爷看出来，但我打懂事起，就记得，每年老太爷生辰前，就是六月间，我妈都要亲自送礼北上，一面是为了老太爷的生辰，一面，也是为了打理太太在上京的那些私业吧！”

良姜这口里说的老太爷，自然是郑氏的亲生父亲，郑老太爷。

古人寿命普遍偏短，一方面因为早婚早育的缘故，又因为医疗水平不发达，很多幼儿生来就先天不足，抵抗力弱，在襁褓间就夭折了，至于未及冠就去了的，也是大有人在。

还有的是千辛万苦娇养着长大了，娶了妻生了子了，仍因一病就去了的，也不再少数。

故此像郑老太爷这种已过了古稀之年，仍然精神硬朗的，已经算的上是非常难得了，说是凤毛麟角也不为过。

况且郑老太爷又是如今圣上的启蒙恩师，虽如今郑太傅因年老体弱，已主动致仕后，但当今的圣上，仍然恩准他在朝廷行走、参与议政。

所以每逢每年他老人家的生辰，不论林老夫人，还是林老爷都很重视。

虽然林夫人既要操持家务，又要侍奉婆母，又要抚养几个幼儿，也实在分身无术，无法亲身上京为父祝寿，但这么多年，一到了六月，都会提前安排放心的亲信，携重礼入京代为拜寿。

李妈妈作为林夫人从郑家带来的陪嫁丫鬟，这种时候，她自然是当仁不让，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林夫人本不是拘泥于儿女情长之人。

虽然刚嫁入林家，为了维持林家这个空壳子，不得已填了自己的很多嫁妆进来，本是年少时，就患难与共的夫妻，若不是为林超之事，她也不会彻底地对林老夫人和林老爷寒了心。

自打林越、林超兄弟诞生那日起，林老爷就已经为了林超入京之事，预先布置了下了一番手笔，可林夫人作为亲娘，自然也不是毫无准备之辈。

虽然《大昭疏议》中对新妇的陪嫁已经在律法方面做了严苛保护，新妇陪嫁归新妇自己所有，婆家众人无权干涉，只有新妇的孩子有继承权。

而且女人嘛，都喜欢屯些金银珠宝商铺房契之类，也是为了在婆家显摆自己娘家财力丰厚，女人这一旦有了财，自然在婆家也就有了地位，继而才有了权，这是看破而不能说破的真理。

林夫人虽然也在余杭一带，跟风买了些商铺和田地，所费金额，也有十几万之数。

虽然只要嫡出的孩子，都可以分得母亲的一份陪嫁，但上京的这些私产，她私底下却是另有打算，本来就打算单为了补偿林超而准备的，不然也不至于不摆到明面上来。

单就这一条，一旦吵嚷出来，那不仅要伤了夫妻情分，更要坏了母子情谊的，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故此事除了她自己，并两个心腹秦妈妈和李妈妈，林家上下谁也不知，就连几个孩子，都瞒得密不透风。

别人还可，良姜毕竟是李妈妈的亲女，又聪明，在李妈妈那里，或许是看到了一些东西，或许是听到了三言两语，也未可知。

故此林夫人并不诧异，甚至还有些催促她继续往下说的意味：“这倒有些意思了...你再说说看..”

良姜又道：“奴婢想着，太太这次选用的着的人，却不是为了选打理林家产业的人，而是要精挑细选出几个放心的人，好接手我妈的位置，毕竟这二少爷这一旦入了京，以后再逢老太爷大寿这种要紧的日子，二爷就可以自己上门了，我妈自然就没有再入京的理由和借口了。”

林夫人就笑了一声：“你想的不错，这么多年，没有时刻派人盯着，底下那些人也的确懒散得不像话，账目也做得乱七八糟的，数目也对不上，也只有由着他们去，这次若不选几个手腕硬的，只怕也支应不过来！”

良姜终于等到了这个话头，深吸了一口气，才双眼灼灼地盯着林夫人，大有破釜沉舟之意：“奴婢僭越，就请太太把您名下的商铺，香山的别院、还有在通州、房山、昌平、延庆，还有在吉林置下的田产，全部交给二少爷打理吧！”

林夫人的这些私产明细，除了经手的李妈妈那里，保留有所有原始的田契，只怕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可这些要紧的私密东西，李妈妈当然也不会大喇喇地摆出来，好专门叫人看见，自然也需要藏得越紧越好。

良姜虽然是李妈妈的亲女，可依着李妈妈一向谨慎的性子，也不会为了亲女就徇私，她要想看到这些东西，只怕也只能背着她娘，偷着去找来看了。

林夫人立刻就想明白了前两天的事。

本来还以为良姜不太稳重，还专门叫她去李妈妈屋里多学习，没承想，她竟然敢打这个主意！

饶是林夫人管家多年，已经练出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孔，此时也不免带出些了薄怒。

这些产业虽然是为了林超准备的，但也是须得她自己亲手给林超，才更显得这份爱子之心的难能可贵，如今却被林超的丫头主动提出来，这又算怎么回事？

林夫人心底立刻就警醒起来。

李妈妈既是郑家的暗卫，又是陪嫁丫鬟出身，这十多年来一直也是她的管事大将，全家生死都攥与林夫人一手，若这样硬气的家奴，都能被买动出卖主子了，林夫人只要稍微一想到这种可能，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可她很快就回过神来，这绝对不可能！这么多年主仆携手共退的情谊了，自己那些不好出头的，不愿意脏了手的....多少事，都是她们在前头扛了下来！

又是郑老太太亲自选的人，指定错不了的！

李妈妈忠心自然不容怀疑，膝下也就只有良姜这么一个独女，也是她一手亲自教导，打小就是说话做事，再稳妥不过的性子，李妈妈对她也约束得很严，这种耍心机，实在不像她素日行事的风格。

她就缓和了语调，带了几分循循善诱味道：“那你就好好给我说说，为何会有这个想法的？我素来知道你的，不是这么大胆、不知轻重的人，是不是你们二爷叫你这么说的？你只管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良姜的神情一派大方：“太太容禀，奴婢就算有九条命，也万万不敢在您面前装神弄鬼，虽然奴婢的确大胆，前儿故意在您面前示弱，就因为知道您的一片慈母之心，肯定不会放心，会继续让我妈再教导教导我，我这才偷着找到了我妈藏起来的田契和商铺的凭证来看，此事，也不与我妈相干，更和二爷无关，全是奴婢一人的主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