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姜就又咬了咬唇,刚站起来,就听得门外有小丫头的声音:“李妈妈家里没有呢?太太叫您过去呢,请您快些出来,跟我一道去罢!”
李妈妈忙应了一声:“在家,在家的,即刻便出来!”又赶忙整理了一下衣裳,摸了几把略有些毛躁的鬓角,临出门的时候,才又想起良姜还在屋内。
便扭头道:“你给我在屋里呆着!太太不过有事叫我,我便去去就回,你自己好好好好在屋内反思一下!等我回来再问着你!”
语气里的恨铁不成钢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等李妈妈一出门,良姜立刻就换下了刚才那副倔强的神情,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先是谨慎地从窗口往外看了几眼,没有瞧见有来人,这才抽身关上了房门,门后还抵了一把交椅,然后才进了她娘里间的睡房。
她知道她娘最爱把那些要紧的东西藏在床底下。
所以即使室内也摆了专门装衣服的香枝木顶箱柜,还有圆角柜,可她一进门就直接奔着架子床去了。
她以前年幼的时候,也曾顽皮过,最爱在各处柜子底下钻来钻去,好几次都把李妈妈藏得紧密的小箱子给找到了,里面的东西自然也全给翻出来,大多是一些盖着官府印章的、花花绿绿的纸。
李妈妈自然是气的抄起棍子就是一顿打,还不忘骂她几句:“小兔崽子,不知道轻重,这些东西你也敢随意给你妈翻出来?你打量这是什么玩具?!也是你能动得的?!这可是太太在上京置下的商铺的田契,顶值钱重要的东西!稍微损坏了边边角角的,都是要命的事!你以后再敢乱翻,仔细你的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你妈我手里这把刀子利!”
李妈妈的恐吓很见成效,良姜自此以后再也不敢在屋里翻箱倒柜了。
可她母亲多年养下的藏东西的习惯,却并未因此而改变。
所以根本也就没费多大功夫,良姜就从床底下掏出了一个黄花梨雕花鸟纹官皮箱。
良姜先谨慎地轻轻摇了摇箱子,里面并无什么金玉首饰撞击之声,她这才轻轻地拨开扣合,直接把两面叶拍子全部打开,这才瞧见这个官皮箱做的很是精致,虽然外头看着不大,小小巧巧地一只,就和首饰盒差不多大,可里面却内有乾坤,足足有九个小格子,最底下一层还有一个稍微大一点的抽屉。
良姜先估计了一下自己所要找之物的尺寸大小,立刻就放弃了挨个翻小格子的打算,直接就拉开了最底下的那个抽屉。
果然,里面有好几张写着字迹的,折叠得四四方方的粉蜡纸。
良姜便一张张地拿出来,先研究了一下折叠的花样,这才小心翼翼地把纸张全部摆在桌子上,从左边起开始排序,以免一会儿忘了顺序,再放回去就会露出马脚,容易后面被她妈瞧出来。
一般人放东西都是有数的,越是要紧的东西,就越是需要秘藏,可就算记性好,也只能记住哪一格放了哪些东西,至于先后及上下摆放的顺序,却很少有人会记住。
这也就是意味着,需要用的时候,也还须找寻一番。
可良姜却不敢冒这个险。
而且她自己这本来就是做贼,再有这个担心,也是很合理的,况且她妈做事,一向是精细得很,保不准就能记住呢。
做完了这一切准备,她才深吸了一口气,果断地拆开了第一张纸。
这才看了一眼,她这自打一进这屋,就高高提起的心,终于才落到了肚子里,来还以为得费一番功夫才能找到呢!没成想这第一张就是!
真是苍天保佑!
即使如此,她也是一刻也不敢耽搁,谁又能保证李妈妈不会在下一刻进来?她就沉下心思,努力将纸上的一字一句,掰开了,揉碎了,全部都压进自己脑子里。
李妈妈进屋的时候,良姜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交椅上,低着头,只盯着自己绣花鞋尖,一副专心反省的模样。
李妈妈反倒就有几分哭笑不得:“让你反省,你就在这里给我装木雕泥塑呢?”
良姜就回嘴:“这不是您老人家叫我好好反省得么,我这敢不听您话么?反正说好的也是您,说我不好的,还不是亲娘您!反正我这受着,就完了罢!”
李妈妈就轻轻在她头上拍了一下:“就知道犟嘴!我这还有事呢,别在我跟前和我使小性子,今天先饶了你,明儿你就过来,跟着我好好学几天!”
良姜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
良姜一回屋,就安排了白薇和菖蒲上夜伺候,自己睡在了外头,第二天一早就过来了芳菲苑。
早在中秋前,林夫人就打点下几十份大礼,命人分给族中子侄。
林家的祖籍地远在高唐州。
高唐虽然只是其中一个普通的州,位于山东西北,与禹城县、齐河县为邻,西与临清、夏津接壤,南靠茌平县,北临平原县。因地处沼泽之丘而得名。秦属东郡,东汉属清河郡,唐属博平郡,元隶高唐州,今代,乃属东昌府。
高唐州地理位置不见得优越,但就因高唐这个名字,经历过周武皇、朱温、石敬瑭三改名、又三次复名,所以历史深远,又盛产蚕茧,所以自古就是富庶之地,一直都有金高唐、山东名郡的美誉。
林家在当地也颇有名望,族中多有经商、出仕者,也算得上是山东一带的望族,大部分族人都在原籍,如今住在杭州的也不过十多房家人,而且隐隐都以林家长房唯首是瞻。
因林超此次上京,要顺便带去几家人的消息早已传遍,故此早已收到内部消息的族人,立刻就打着谢礼的旗号,陆续地上门拜访林夫人。
而且上门的族人们面上不免都有些难掩兴奋之意。
这些奶奶太太们,口里更是像抹了蜜一般,不仅在林夫人面前竭力奉承,赶着李妈妈这些有体面的大仆就叫姐姐,就是正院伺候的丫鬟们,也是逮着就夸。
良姜才呆了一个上午,就感觉自己被夸的脚下步伐都飘了几分。
见到自己妈时,脸上不免就带出些不屑:“这好几天了,这些太太奶奶们,前脚跟着后脚往我们府里跑,把自家人都夸成了一朵花!什么我家老二,好高的个子!身上脸上都有肉!可有力气!偏偏在家里性格最是老实,在外头可吆喝得开!见人就知道说什么话!什么我家大孩子也是太太的侄儿,最是知根知底的,心眼儿实,正好跟着二少爷出去历练!翻来覆去地说...也不嫌嘴疼!”
李妈妈便教她:“这万事,都跑不过一个利字,只要有利可图,抱着你腿赶着叫爷爷奶奶都行,林家在上京也置下的好些产业,这么多年,也该去盘盘账,清算一下了,二少爷一个才十多岁的小孩子,这次入京,又是专门为了读书的,外头这些买卖庶务,他又能知什么好歹?他既没有那个手腕,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来管理,少不得就要跟着的族人去打理,这里头,可大有藏掖的,这份差事,能在老爷太太面前讨到好,又能借着林家的名号,出去见识些大场面,历练历练,还能有其他收入,减轻家里负担,这样好事,谁不愿意?”
不晓得是不是被族人的热情吓到了,还是因为这件事是全盘交给林夫人负责的,林老夫人对这件事的热情度不是很高,但也打发了好几次人过来送茶果:“我老了,身上不好,便不多见了,倒是送些新鲜点心给你们下茶!”
众人便心里也就有了数,只是头一次来去请安问好,后面再来的时候,也就没有专门金玉满堂请安了。
这每次送茶果的都是含霜。
良姜便有些诧异。
金玉满堂是有自己的小厨房的,但专门管老太太餐食的,一直就是陈妈妈和初云,怎么轮到含霜来越俎代庖了?
李妈妈便提点自己女儿:“这次选跟着上京的族人,虽然也是确有其事,但最主要的,是要给含霜选夫婿,既然是给含霜选夫婿,那这些奶奶太太们,不先自己瞧过含霜怎么行?这叫相看,就怕万一他们心里还犯了嘀咕,怕娶个丑媳妇回去,干脆就不上门了呢!”
良姜恍然大悟:“怪道呢,这些上门的奶奶们,原来都是家里有未曾婚配的爷们的。”
李妈妈就又考问她:“那我再考考你,你冷眼看这些奶奶太太们,有什么共同点?”
良姜歪了歪头,才不肯定地说:“好像他们每一家,都只提了一个适龄的人选,若是家里还有庶子,就算面子情,也要提一句的,怕都是家里人口简单吧?”
李妈妈这才露出了一丝笑:“还算有点眼力见,家里人口简单,至少说明家风纯良,姨娘姬妾少,含霜以后过了门子,就算要即刻操持家务,上手也快,烦心事也少,更没有什么人给她使绊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