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林夫人的芳菲苑，也是一番热闹的景象。

虽然林老夫人是病着，按规矩，各房里的气氛也该安静些才是，免得扰了老太太休息，但林家一向人口简单，林超、林越和林思媛都已经分院独居，跟着林夫人住的不过是林思柔，平日里上学的上学，学琴的学琴，就算每日请安时能凑在一起，也不过是彼此问候几句，今日林老夫人一病，几个孩子都在学堂里告了假，自家兄妹四人玩笑不算，又来了三个表姐妹，这七个孩子，好不容易凑在一块，岂有不开心的。

范姑母和林夫人自在前面小花厅里说话，隔着几层房间，还能听见林思柔的东次间里传来的欢声笑语，看那架势，几乎要冲破屋梁。

林夫人就扶住了额：“李妈妈，你也去说说他们，老太太身上还不好呢.这还是在姑太太面前，岂不见笑！”

范姑母就忙阻止：“你何必多礼，咱们至亲骨肉，不用讲这些虚礼，算一算，这多少年了，天南海北的，表兄表妹的，才能聚一起呢.老太太就是听见了，心里指不定多么高兴，儿孙繁盛，又和睦亲热...”

林夫人就叹了口气：“你终究是热闹惯了！”

范家的这八个孩子，年龄相仿，偏又生母不一，真的凑成了八仙过海，平日里各自显示的神通，范姑母怕是都已经看厌了。

范姑母淡淡道：“我院子里那些事，弟妹有什么不知道的，这次，要不是弟妹帮忙，唉！”

林夫人就看了李妈妈一眼，李妈妈立刻就把屋内的丫鬟就全部带了出去。

林夫人这才低声安慰：“孩子大了，就好了，等三个外甥女的亲事都定下来了，你就没有了后顾之忧，自然能放开手脚了。”

然后就又问：“倒还没有问问你，再过几日就是说好了要合家上门的日子，怎么今天就带着孩子们都来了？”

范姑母就白了她一眼：“你还有不知道的...偏还来问我，还不是白家那个败家孩子闹得...现在杭州城里都吵翻天了，大哥这几日不上衙门，几个常住衙门的师爷幕僚，都成了抢手货，每个人都恨不得从他们嘴里掏点东西出来，这边娘又病着，你要侍疾，各府女眷也不好上门，你倒是躲过了，可不晓得我们府上，这几日上门的夫人小姐们，就是打着各种旗号上门来，话说不到三句，就是拐弯抹角想问大哥的意思，我干脆也躲一天，让几个姨娘在家里带天哥算了。”

林夫人就忙问：“那事过后，姑爷没有说什么罢...”

范姑母就哈哈一笑：“他能说什么？白家那个孩子一出事，他倒是突然醒悟了一般，竟像才知道三皇子的外家就是沐王爷府上一样，就和我说大娘子还小，舍不得，倒是在家里多养几年才好，倒也是，虽然我只养了这三个女儿，可这三个都是范家嫡出的女儿，身份不同，他哪里舍得局势未定，就把她们给出货了？这男人啊，太有上进心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虽然儿女婚嫁的大事，在外人面前，范姑母的确尚且能够端着，不露痕迹，可在自己亲弟妹面前，她是没必要压抑自己的真实情感的，脸上不经意间就带了些鄙夷之色。

姑嫂俩都是为**为人母的，哪能不明白，家家不都是表面的花团锦簇下，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伤心事...都是十几年当家主母熬下来的，哪个又不是在泪水中泡出来的？

可这样的话，范姑母说得，林夫人却是说不得的。

她就递了一把湘妃竹柄娟面双面绘牡丹的团扇给范姑母，顺势转移了话题：“那你们房里的六少爷，这几日可还安分？”

大户人家的男孩子养的其实并不娇气，彼此来往亲密的两家人，就连奴仆，都可以叫一声哥儿，不必非以少爷称呼，可亲密如林家和范家，林夫人也是不肯跟着范夫人叫一声天哥儿，非要一板一眼的叫一句六少爷。

这林家的态度，已经是很明显的了。

范姑母就有几分自嘲：“不安分又能如何，到底现在只有他！”话里的无可奈何之意是掩都掩不住的。

见勾起了她的伤心事，林夫人就转口说起了正事：“正有件事，要和你商量，这世上的事，就没有谁说，是一定没有法子的，只是咱们没想到的，这不还是我们超儿，打你们那边回来，偶尔小孩儿说的一句话，说六少爷一个男孩子，姐妹们说笑，就是他一个人落了单，倒是看起来可怜见儿的的，这话倒是提醒了我，不知道，姑爷身边，还打算添人不？一个天哥，到底是太少了。”

范姑母人背脊顿时挺直了，一如毒蛇攻击敌人之前的警惕，她沉声道：“弟妹有话请直说，还是妈那边有什么吩咐？”

她也知道，自己肚子不争气，连生了三个都是闺女，做女人的，生不出儿子，就连在娘家面前，都不够硬气！三个女儿，丈夫靠不住，婆家又不体恤，不靠着娘家，自己还能求谁去？偏偏自己又是出嫁女，娘家亲弟弟也已经娶亲生子，诸事也不得不要看重弟妹的意思了，可姑嫂比不得亲姐弟，本来就是没有血缘亲情的外人，若没有利可图，情分上能又有几分？

范姑母也想得通透，甚至有些恶毒的想：“反正到最后都要便宜了别人家的孽种，还不如真担了这个虚名，让我搬娘家去好了！就留给你那宝贝儿子一个空壳子，到时候，慢慢哭去吧！”

林夫人倒沉吟了片刻。

范姑母却等不得，索性问了个明白：“弟妹有什么话，什么主意，都直接说罢，我这个做姐姐的，本来也是承了你好大的情了。”

林夫人这才附在她耳畔说了几句。

范姑母先是眉头一皱，然后很快就舒展开来，颇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当时弟妹答应的这么爽快，看来是早就想好了后招了。”

林夫人就斜斜地看了她一眼，面上似笑非笑的：“那姐姐，是敢，还是不敢呢？”

范夫人眼神闪了闪，就把这林夫人的神色收入眼中，心中一酸，差一点就落下了泪，范姑爷再有千般不好，也是少年结发夫妻，又共同生育了三个孩子，若说没有两情相悦的时候，那也是自欺欺人罢了。

可天哥这根刺，却是结结实实的在她心里扎了根了。

她就把心底那点残余的情意压了下去，再次抬眼看了看林夫人，这次眼里，多了些审视之色。

林夫人却好像已经预料到她的犹豫，仍是一脸稳重，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范姑母就叹了口气，这个弟媳妇，还真的是个聪明人，这林家娶对了媳妇，可保林家三代内无虞了，那自己和女儿们，到底也多一层依靠。

她很快就有了决断：“我和姑爷夫妻一场，也不能做得太绝，只是，既然有了嗣子，如今虽然家大业大，可开销也大，儿女多了，也都是债的，哪里还经得起三房那边再来打秋风呢...”

：“不过..”范姑母不经意间的眼波流转，可带出的不是绵绵的情意，而且骤起的杀意：“这事，是弟妹一个人的意思，还是妈和弟弟的意思呢？”

可算计自己郎君，是私情，要是算计整个范家.那就是两个家族的事了。

林夫人毫无畏惧：“哦，这自然是我的意思了，毕竟，雷公藤的事，老太太和老爷，是一点儿都不知情啊！”

范姑母心中不由就涌起一丝苦涩，看来，就算是娘家再心疼自己这个出嫁女，可怜，那也是有限度的。

范姑母一时心里五味交集，她不禁摇摇头：“弟妹，你可别说笑了，这种事，也是玩笑得的.我们家郎中四季常住，每隔一旬就要进来请平安脉，其中不乏圣手，想下手，也不是这么容易，不然，一开始，就不会请弟妹帮忙了...”

说到底，还是心底有一分期望的吧？

林夫人也不说破，只意味深长的道：“府上郎中脉案再好，也是范家养的，再说了，术业也有专攻啊，真想下手害人，买通几个家宅里养的大夫并不难，而且三房的手说不定没这么长，可若是范老太爷也在其中动了手呢？作为范家的主事者，有了他的命令，谁就是看出什么不对来，也不敢往外说！姐姐想想，只有这样，这事才说得通呢....”

别的犹可，可林夫人开出的这一个的条件，却由不得她不动心，范姑母的眼睛，顿时就是一亮。

拉扯上三房，终究还是小打小闹，能借机会生事，令范钟明和范家离了心，二房少受一点家族的控制，那好处才多着呢！

她越想就越觉得这一石多鸟之计，可发挥的余地实在太多，她霍地站起来，一把攥住了林夫人的手：“我的好弟妹，这事若成了，我林玉珍，记你一辈子的恩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