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看来也是急匆匆收到了消息,就赶着过来的,耳边发髻都有点松。
林老夫人就很惊讶:“媳妇这是有什么事?怎地这般匆忙?露雪,还不快扶了你太太去里屋修饰。”
林夫人这才行礼:“媳妇失礼了1”就着露雪的手去屏风后抿了抿头发。
林老夫人就使了个眼色给陈妈妈,陈妈妈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林夫人三步并作两步转出屏风后面,没有半分犹豫:“请老太太屏退众人..”
林老夫人就问道:“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也罢,初云,替我送一碗姜茶去给二少爷罢,这会子热得很..”
初云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林夫人眼看着屋里没有旁人,这才道:“老太太,白家出事了..”
林老夫人就好像才第一次听见这个消息,闻言一惊,身子都往前晃了一下:“怎么回事?白布政使办事不尽心被训斥了?还是皇后?你且坐下说话.”
林夫人这才侧身在椅子上坐下,又接着说:“刚才老爷传话进来,我就赶快过来了,说起来,就是苦主,咱们也都认识的,就经常来我们府上请平安脉的陈大夫,听说今儿约了人吃饭,所以大热天的出来了,哪里晓得出门偏偏碰到白家这个小霸王?说起来真是命不好!”
林老夫人听见约了人几个字,神色一动,又接着追问:“白家的小霸王?莫不成就是....”
林夫人点点头:“可不就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子,白尚书的独子,合家看得眼珠子一样,要星星,绝不给月亮的,前不久咱们不是还说起,布政使老太太的生日,那孩子年纪大了,也该出来交际了,可不是代父贺寿来了,肯定老太太顺势留下他多住一段日子了,听说在上京里,惯得就是无法无天,猫嫌狗也嫌的性子!”
林老夫人自然也听出了话里的幸灾乐祸之意,略微有丝不快,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看来白家向林老爷送美人这事,虽然没有成功,也已经让林夫人记恨上了。
林老夫人就淡淡道:“白家毕竟有一位皇后、三个皇子,白麒麟又是尚书府的独子,纵然天地之间,唯人为大,可陈大夫老家,不过是孤儿寡母,又哪有底气上告呢?依我看,多半是多多的赔些烧埋银子,也就罢了。”
林夫人就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可不是,媳妇刚才也这么想呢,没想到老爷来传话的时候,特地提了一句,说白公子撞死了人不算,还想立刻弃马逃逸,并且伙同家奴殴打前来阻拦之人,还口出狂言,要杀光这些敢拦他的刁民,已激起民怒,竟然连牢里都不敢关了,直接在总督府拨了一个院子,派了几十个役兵团团围住,已经紧急报移交刑部、大理寺了。”
林老夫人心里那根一直悬着的弦猛然被拨动了,她就是一叹:“看来这蒋浩然还真的是个人物,当断其断,这么快,就重新想出这条法子来蒙获圣心了”
林夫人赶紧道:“老太太,老爷因为这件事,估计这几天都不能回来了,咱们得赶快商议一下了,圣上正愁找不到法儿来动后宫那位呢,依我的小心思,这怕是,只是前调呢。”
皇帝的正妻嫡后,又手握嫡子,背靠位高权重的娘家,哪能说想废就废的?这圣上又不是一意孤行之人,心思向来深沉,根本让人捉摸不透,那么必定就是有后招了。
他这位大神倒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那些沉浮其中的人,又有谁能保证到最后,一定能立于不败之地?
林老夫人不愧是掌舵了林家多年的主妇,只是思索了片刻,很快就有了主意:“这天气热了,我这年纪大了,身上也不大好,三病两痛的,也只希望儿子、媳妇孙儿孙女能够常常承欢膝下了...”
林夫人哪里想到她会想出装病的法子,虽然知道这计不可谓不毒辣,只要林老夫人这一病,林老爷和她肯定会侍疾,也正好可以挡住那些公务和上门打探消息、探口风的太太小姐们,就连几个孩子,都可以顺势拘在家里。
可转念一想,又忙道:“老太太,这可使不得啊,您还硬朗着呢,哪里就说得起年纪大了的话?而且平常就算吃些太平方子,用的也是些固本培元的药材,用意是好的,这好端端的吃其他药,媳妇看着很是不妥,也该避讳些才是。”
林老夫人就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刚才还说我硬朗着呢,这会子又说我该避讳些,好啦,我知道你是有心的人,我心里有数...”
林夫人这才应了个是,就顺手站到榻边,给老太太揉肩:“到底是老太太经过事的,不比我这一听,就慌了手脚,倒让您见笑了.您看,这陈大夫好歹也算咱们林府半个专门的大夫了,虽然不是正经府上,听说虽然女儿已经嫁出去了,可两个儿子都还在念书,孤儿寡母的,也可怜见儿的,出了这样事,我们也该送一份丧仪过去才是,不拘数目,这才显得咱们重情重义。”
林老夫人心里有事,哪里在意这些小事,就随意道:“你考虑的很是,虽然这个当头,送丧仪,有点像和白家打擂台的意思,可小四的身子,是陈大夫一直捧凤凰一样捧大的,若咱们什么都不表示,那成什么人了呢。”
林夫人就忙应了个是,低头处,唇边却缓缓露出一抹计谋成功的笑容。
这边初云就自己打了伞,姜茶却令个婆子用食盒捧着,为了凉快,还特地从镜湖这边绕了一圈。
才走过林三小姐的褚玉阁,就瞧见前面有一个婆子,带了七八个丫鬟,那丫鬟手里都满满当当捧了东西,看起来,是布料一类。
那婆子明显看到了她,好像有几分怯她似的,就立即住了脚,竟然看样子想掉头就走。
初云心里正憋着一股火呢,陈妈妈是老太太面前的老人了,她动不了,其他房里的婆子,她难道还说不动了?
就喝了一声:“站住!”
那七八个丫鬟站住了脚,纷纷拿眼看顶头的婆子。
那婆子忙笑容满面地凑了上来,一面就行了个礼:“姑娘好...”
初云就冷笑一声:“原来是肖妈妈啊,看来肖妈妈最近很是得意,听说女儿有了好人家,儿子也有了好去处,竟然瞧见我,都不问一声就走了,好大的面子..”
肖妈妈忙叫屈:“哎呦,姑娘哪里话,我这点体面,也是主子给的,哪里赶在姑娘面前拿大,这不是..”
她觑了觑初云的脸色,才慢慢吞吞地道:“怕姑娘您看了心里不舒服嘛..”
初云不怒反乐了:“妈妈怎么说的话?大家都是在主子面前办事的,你当你的差,我办我的事,不过是见了,彼此问声好,这也是规矩,怎么好好的看见我就躲,这是哪里的行事?妈妈也是办事办老了的,怎么这么没有体统起来?我问起来,还拿这些话支吾我!”
肖妈妈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原来姑娘不晓得?哎呀,我这老婆子,该打该打!姑娘就当没听见我这张老嘴胡说罢了!”
初云听得其中有内情的样子,就先吩咐身后的婆子:“妈妈你先给二少爷送去,我这边和肖妈妈说几句话,随后就到”一边就气鼓鼓使了个眼色给肖妈妈。
那婆子就先送姜茶去群书阁了。
肖妈妈心里就先叫一声坏了,也只有端着架子,吩咐那几个丫鬟:“先去夫人屋里等着,我也略站站就过来。”
初云就先走到湖边的亭子里,肖妈妈磨磨蹭蹭的跟了进去。
初云就问:“肖妈妈,刚才这些料子,是要送到哪里去的?我瞧着有贡缎、丝绸、皮草,织金孔雀翎缎,还有好些头面,这些都还不是便宜货呢。”
肖妈妈就局促起来,这丫头到底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眼睛毒辣,一问话,就先问到了点子上。
又想着今天本来就得罪了她,若不给她说个明白,只怕这死丫头记仇,后面指不定要怎么找补回来的,也就陪笑:“姑娘好眼力,这些啊,都是咱们夫人,预备了送给四位姨娘的见面礼。”
初云眼睛闪了闪,袖子下的手就攥住了,她竭力平静了语调:“既然是夫人给新姨娘的礼,那怎么妈妈刚刚儿要说,我见了不舒服呢,我哪里有资格不舒服?又没有谁让我做姨娘去,您倒是好好给我说道说道,不然,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传出去,怎么见人呢?”
肖妈妈自然听明白了她话里的酸味,就立即凑了上来:“姑娘真不晓得这事?”
初云看肖妈妈也不像是装的样子,眉头一皱:“妈妈到底说什么晓不晓得的?”
肖妈妈一拍大腿,一副惋惜的模样:“唉,原来姑娘真不知道这事,我们这些老婆子说起来,私下里都还替姑娘难过呢.谁不说初云姑娘,样貌是老太太屋里的第一人,行事又周全,风度又雅致,性情更是一顶一的好,要不然,怎么夫人都心动了,亲自去向老太太要呢...”
说到这里,肖妈妈又忙打了一下自己嘴:“姑娘别怪我胡说,这事千真万确,夫人去老太太屋里的时候,还是我跟着呢,后面夫人出来了,我还笑,说这事要成了,夫人也笑,说怕老太太舍不得,果不其然,老太太那边果然离不得姑娘的,后面却提拔了外书房那几个丫头,我这眼里看着,只道真是便宜她们了,论人材,论处事,哪里能及得上姑娘一零儿呢,所以,刚才我这才小心想着..”
初云心里早已翻腾开了,这事瞒得她好苦!她压根儿都没听说过!
可面上还是强装镇静:“好了,妈妈,我知道你的心,我这年龄还不到,老太太也是有她的考虑。”
肖妈妈就松了一口气,才又堆起笑:“咱们夫人和善,在她面前,当半个主子不比当奴才强百倍?姑娘您是没瞧见,新姨娘们,才正经开了脸几天,什么布料啊、首饰啊、药材啊、香料啊,是流水般的送过去,姑娘年龄小,老太太肯定也舍不得,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肖妈妈的话就活像一把把尖刀子,全部插到了初云的心上。
也亏得肖妈妈说得出口,她年龄小?翻年可就十六了,按林家的规矩,十七岁的奴婢都要开恩放出去或者直接主子做主,要配奴才小子了。
她好不容易才长长呼了一口气,又眯了眯眼睛:“哦,听说,外院的书房丫头,有一个叫红线的,是陈妈妈亲侄女?也提了姨娘了?”
肖妈妈是个没成算的,瞧见初云脸色变都没变,就先称赞了一声这丫头果然镇静,心胸宽大,这样的人在后院,肯定是有前途的,万万不能再得罪了。
一听得她问,忙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干净:“咳,这陈妈妈把这个宝贝侄女藏得可好了,一开始我们都不知道呢,若不是那红姨娘,那天在夫人面前行了礼,赶着陈妈妈叫姑妈,我们还蒙在鼓里呢,我瞧着吧,还是有几分小家子气的,端不起主子的架子,这些日子,老和陈妈妈说话呢...”
怪不得,陈妈妈突然就这么有底气起来。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初云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