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一月中旬,这越往北走,天气就愈加寒冷起来。
虽然没有下雪,但北方寒冷肃杀的空气乍一袭来,还是让在林超主仆们,这一行在杭州温暖乡呆惯了的人,都有些吃不消。
林超还没到通州,人就受了凉,然后立刻就开始晕船,上吐下泻,足足闹了十多天才好。
良姜跟前伺候了几天,也被传染得生了病,连夜就发起烧来。
空青、款青几个身强体壮地男孩子,也十分挨不住,接二连三地发烧地发烧,晕船地晕船,就连随行伺候的仆众,也大半都不同程度地生了病。
半夏和玉竹两兄妹却是经历过苦寒的,所以还是照旧活蹦乱跳,能吃能喝,也不愿意在船舱里呆着,天天往外跑,玩的一头汗才回来。
萧问主仆一行倒还挨得住,只是仍旧被寒风给吹成了胭脂脸,连擦了好几天药油。
好在随行的船上就有名医在侧,几剂药吃下去,众人才渐渐恢复过来,但这行船的速度也仍是慢了下来。
这天气一冷,自然天降雨水也少,竟是沿线多处水域,都提前进入了枯水期,故此一路行来,沿岸都可以见好几艘船靠岸停泊,应该是哪家的家眷合家进京,一看就是满载,吃水很重,故此不得不抛锚耽搁,只能等着丰水期至,好再行北上。
若不是林超他们这艘人少船轻好走,恐怕也只能和他们一样,半耽搁住了,这样一来,只怕到了十二月初,都还到不了通州。
这日一到通州码头,林超就先派人给外祖郑家送礼。
说是送礼,其实也是送信赔罪,说是自己病体未愈,不敢贸然入府请安,外祖父、外祖母上了年纪,最怕过了病气,众位姊妹听说也不是结实身子,还是先将养几日,再到府上请安。
送信人走了半天,林超仍是托着腮沉思了半晌,才转头问良姜:“这范姑母府上,可要打发人送信去?”
良姜虽然已经大好,但此次一生病,形容清减了许多,有些婴儿肥的双颊立刻就消散了许多,下巴尖尖,五官立刻就明朗起来,有了少女的明艳和秀丽。
一双秋水般的明眸里,也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豆蔻年纪,女儿特有的娇羞和情意。
林超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这段情绪是因为自己。
他问起话的时候,良姜的眼光正怔怔地望向船舱外,目光遥遥,不知道心思已经飘到了何处。
听到问话,才慌忙转过头来回话:“爷您这是考验奴婢呢,姑爷如今和本家闹成这幅样子,连回京述职都一拖再拖,我们这还去送信,这不是上赶着,找踹么?”
距离上京越来越近,林超和跟前的仆从们,都已经开始学习官话,免得入京语言不通,闹了笑话。
这良姜的口吻,就已经渐渐脱去了软糯地南音,开始带上了些京腔,但到底不熟练,两种口音难免混在一起,这听起来,就有些不伦不类。
林超就被她逗得一笑:“这个时代,做官的,动迁不定,上下无常,本也是常事,可我还没有看到过,当惯了京官的,出次外任,就找各种借口,死赖着不回来了。”
良姜转身就用铁磁小杯子,给林超倒了一杯茶,微微一笑:“自宋代起,这些科举出身的,都千方百计想做京官,天子脚下,皇城帝都,自然升迁发财的机会多些,可姑爷家里又不缺这些,想必他这一房,在外头单住,可自由轻松多了!况且,依奴婢的愚见,这在京里当不上大官,在地方上当个老大,还是很有好处的!”
林超就点了点头:“看来,你是看懂了家里传来的信了,按理说呢,这京杭运河,国之命脉,水利工程自然要由熟悉技术的专门官吏管理,所以这范姑父才有理由,说要入了冬再检查一下西湖蓄泄,并河道疏浚、水库蓄水,好为来年的春浚和杭州的供水做准备,这些堤、坝、埽、闸、涵洞和坦坡…..哪里就找不出些什么需要新建和修理的地方?这里头油水也可不少!”
:“再一宗,这也是他的政绩,肯定是越多越好!他但凡上书申请施工,京中哪有不批的?这恰好施工时节,正好就要安排在冬季的农闲季节,按人口和土地面积摊派,并区分男女和劳力强弱,造册上报官府。服工役可代替服兵役……这哪是一时半会能完得了的?这一下,就可以在杭州过冬了…”
:“这等过完了冬,理由也是现成的啊,这完工后,还要经常着人检查,出现险情要及时抢护.....这本来也就是水利官员的分内之事,春耕完了,还有夏洪,这防洪关系也重大啊!只要把工部的规定拿出来一念,再把刑部对于毁坏防洪设施、工程失修等罪的惩罚拿出来那么一读…得了,明年夏季也要在杭州盘桓过了,这么几个月下来,范家六姨娘也该生了吧?”
良姜听着她主子的话里,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些京腔,立刻就笑起来:“这光听自己说不觉得,听旁人说,倒是真的觉得可笑了!…..奴婢猜着,这六姨娘到了这个月,也满了五个月了吧?五个月的胎儿,可是把得出男女了..只怕这胎,铁定是个儿子了,所以姑太太才死活不肯回京的,您没瞧见后头四姑娘的信,说是我们家大姨娘还比人家晚了半个月呢,都已经把出了男胎,这下可把她美得呢,成天要东要西的..倒把姑娘们气得了不得,说是看不上这种轻狂模样!”
林超听到这里,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把出男胎又如何,能平安生下,母子均安,再好生养大,这才是她的本事呢!”
听出他话中的阴沉之意,良姜立刻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道:“只是虽然不是正经亲戚,到底有这层情分在,我们如果进京,什么都没有表示,还是有些不妥的,他们是长辈,自然可以不理我们,可爷您是小辈,却不能把这个现成的把柄递给人家!也要先打发个人去送礼请安,说一声才是!”
林超就点了点头:“说得也是,你安排下去吧…把半夏给我叫来,晓得他在外头又学了什么俏皮话了,说来让我也乐一乐。”
林超恪于身份,自然是不能和外头那些泥腿子们混一起的,良姜虽是奴婢,却也是姑娘家,自然不肯自降身价,纡尊降贵。
只有半夏年纪小,又是男孩子,经常和成天和船员们混成一块,嘴也甜,叔叔伯伯不要钱似的,逢人就喊了一圈。
这些船员们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不晓得见了多少有趣的好玩事,只是无人感兴趣听而已,难得有人捧场,自然是讲了许多。
所以这半夏一回来就有新鲜话说,小人儿家绘声绘色地讲些奇闻异事,也算是打发旅途寂寞最好的手段了。
良姜也就有了兴趣,兴头头地出了舱门。
一会儿,却只有半夏带着玉竹进来了,行了礼就先解释:“良姜姐姐在外头问方兵士,说是我们下船的时候,大件的箱笼虽然归置好了,须得他们帮忙搬呢!”
林超就只点了点头。
下船的时候,搬箱笼行李,本来就是他们男人们的分内事,还用得着他这个首席大丫鬟特地去说一遍?这丫头,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良姜这么多年,都做事细致,待人亲和,难得这么小女儿情态一番,林超自然也要体谅一番,舍不得戳破她的借口。
他就看了一眼船舱门口。
玉竹就自动地守在了门口。
林超这才问半夏:“前儿你在淮安派出去的那几个人,可把通州这几个庄户的消息都打探到了?
半夏兴奋地点了点头,才向怀里掏出了一叠纸:“小的就知道爷要问,所以这才一靠码头,船上众人都在归置行李,小的就找了个借口,先上岸去和他们回合了,可不是就拿回来了?”
林超拿过来,才粗略看了几眼,就先问:“你这次,是找的哪几个人?”
半夏还以为这几人差事没有办好,面上神色一凛:“小的按照爷的吩咐,去了淮安最大的几个酒楼,都使了五钱银子,拜托了堂官,才找了三个最出名的包打听,每人例银十两,先付一半,说要等爷看过消息后再付剩下一半的。”
林超笑了笑:“你莫急,这差事,他们三人不是没有做好,而是做的太好了!你一会儿,再封十两银子给他们,说是差事办得好,再问问,他们是否有意向留下来,替我跑腿?若不愿意,便也不强求,但只有一宗,要让他们把嘴闭紧,以后不得说起!”
半夏忙点了点头:“小的醒的,这十五两银子,就算是封口费,也是足够了!”
这边玉竹也站起来,笑嘻嘻道:“良姜姐姐,快进来,上头好大风,您好容易养细的脸,白生生地,这么小会功夫,又给吹出了红丝印儿!一会子指定会疼呢!”
林超知道这是再给自己提醒 ,就示意半夏先出去,想了想,又招手令他靠近,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吩咐了几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