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听说锡工坊炸了!好大一声呢!”
“什么?我儿子也在锡工坊上工呢!”
街道上各种各样的声音传递到秦珏的耳朵里,他似是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
他竭力朝锡工坊奔去,心脏却跳得极慢,脑海中更是不由自主的闪过各种画面,那种感觉,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
“殿下,接下来这一路,你愿意跟我走吗?”
“好了……我知道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了,你心里只有仇恨没有我。”
“……我从没想过你会回头来找我。”
“眼下我看到的秦珏,只是一具被仇恨操控的尸体吗?”
……
谢琳琅各种各样的表情在他眼前闪过,最后却定格在昨天。
昨天,他受董奇带回来的消息影响,想起了以前,心中恨意勃发,所以一整天都在练剑!
她回来时看到了,便说难得下工早,想带他跟城里的年轻人一起去拜庙会,顺便多交几个朋友。
可他心中郁气难平,只说不想去那么人多的地方,拒绝了。
当时她也没生气,只是轻声道,“你难道永远都不接触了生人吗?何必要这样封闭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他反问,“为什么要接触没有必要的人?”
他这句话或许太理所当然,让她都有点愣住了,然后她走到他面前,神情认真的问。
“那你那颗封闭的心,接受我了吗?”
这其实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他就算对所有人都淡漠,就算一门心思全在复仇上,但她是谢琳琅啊,他怎么会不接受她?
可是在她靠近的一瞬间,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莫名的紧张和威胁,以至于他沉默了,并没有把话说出口。
他看到谢琳琅的表情一点点变得失望,然后怏怏的走了。
之后,他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当机立断的告诉她,她很重要?
她靠近他,他会紧张,那并不是她的错啊!
于是今天,他跑了大半个城去买了她最喜欢的点心回来,想等她回家后,服个软,两人重归于好。
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锡工坊爆炸的消息。
等跑得近了,他已经可以看到那冲天而起的浓烟,和炸裂的火光了。
这个时候他才猛地明白,即便她说过会永远和他在一起,但永远有多远,谁都不能预料。
有的话若是当时没有说出口,很可能,就一辈子都没机会说了……
“快!快搬呐!谢大人还在里面!”
“里面有多少人?”
“没、没多少,谢大人说新燃料可能有危险,让我们所有人都出来了,只有他跟阎大师在里面……”
秦珏闻言恍惚的朝坍塌的方向走去,突然,废墟下传来一声闷响,石碓再次炸开,将那一块正在挖掘的人全部都炸伤了!
一时间哀嚎遍地,一股浓重的焦油味从石碓下传来,带着幽幽火光,让大伙都不敢靠近了,生怕它又爆那么一下。
这时,有人捂着伤口瘫坐在废墟边呜呜哭道,“半边窑都炸了,谢大人不可能还活着……”
他这话一出,人群中哭泣的人一下就多了起来!
项城好不容易才来了这么一位父母官,眼看生活一天天好起来了,日子越来越有奔头……怎么他们的主心骨,说没就没了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废墟中的火光却越来越亮,众人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只有秦珏一个人在挖。
不一会儿,接到他命令的城中暗部也来了,他们挤开人群来到秦珏身边,然后用各种家伙,小心的搬开石碓。
秦珏的表情全程都很冷肃,明明周围的人都在呜呼哀哉,明明过来的暗部都一脸痛惜,但只有他没有丝毫不稳,一直重复着机械的动作。
他一个属下上前来劝,“殿下,这下面都是火油,您乃万金之躯,还是别挖了,让我们来吧!”
秦珏闻言,这才想起将碍事的长袍下摆扯断,然后绑起袖子继续。
见劝不动,众人便没有再劝了,只埋头清理。
而闻风赶来的黄老看到秦珏此时的模样,愣住之后,忍不住老泪纵横!
当初皇后娘娘突然自杀时,秦珏也是这样,没有哭,也没有宣泄,他冷静得就像是傀儡,抱着尸体在河边坐了一夜。
好不容易,他遇到了谢琳琅,脸上重新有了笑容,重新变得温柔,为什么突然又要来这一遭?他如何承受得了?!
秦珏冷静的挖掘,思绪无比的清晰,整个锡工坊的样子都在他的脑海里,他在想,如果窑炉爆炸,点燃火油,那么谢琳琅会往哪躲?
他一边想,一边有意识的朝东边挖掘,渐渐的,他指尖不停的有鲜血滴落,但他恍若未觉,搬运石块的动作没有一刻停歇。
见他这般,原本低迷呜咽的老百姓们渐渐都不哭了,虽然还是害怕废墟爆炸,但越来越的人走出人群,过来帮秦珏一起挖掘。
随着清理废墟的人越来越多,坍塌的工坊很快就被一点点清理出来了。
看着那些炸碎的窑石,压得不成样子的锅炉,众人心里越发的绝望,这么强力的爆炸,谢大人不可能还活着的……
如果离得太近,在火油的浸染下,很有可能,她已经被烧成了焦炭!
所有人都在说谢琳琅死了,他们这般努力挖掘,也只是为了找到她的尸体,给她一个体面的葬礼。
这些声音钻进秦珏的耳朵里,然后很快就消散了。
她怎么会死呢?她比他母后坚强多了,她也比他厉害多了,她总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事能难得倒她,她总是洋洋得意说自己是大秦第一才子,她怎么会死呢?
他一边小心的搬石头,一边喃喃自语。
“谢琳琅……你不是一直想让我拜师?只要你下一秒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让你做我师傅……”
他说着,搬开一块巨石。
“……谢琳琅,你不是总说我心里只有仇恨,只有复仇?只要你出来,我就不再把恨看得那么重了可好?”
“谢琳琅……!”他双手按在一块石板上,双臂因为脱力不可抑止的颤抖起来,“……你不是问我有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只要你下一秒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告诉你……
你早就在我心里……我不敢说,是因为我的心里,只有你!”
他说完,竭力掀开面前的石板,结果却发现石板下面是空的,谢琳琅护着阎大师蜷缩在这个小空间里,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