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秦珏被困在了第十一座山了。

谢琳琅因为走得快，此时已经不见人影，而在秦珏面前，竖着一个两人多高的垂直阶梯。

说是阶梯，其实挺形象的，这座山和别的山都不一样，它从下到上都没多少树，尤其在靠近山顶的位置，完全就是光秃秃的一片，山壁也是直上直下的，就像天神用巨斧随手砍成的台阶，有的矮，有的高，高高低低的，一直蔓延到天际。

爬到这个位置，秦珏已经爬过不少台阶了，但眼前这种高度的还是第一个。

他左右看了看，想去附近找别的路上山，可是不行，在石阶的边沿是更加陡峭的山壁，也就是说，想上山顶，眼前的“石阶天梯”是唯一的路。

他抬头看着，一边活动手腕，一边思索爬上去的办法。

手脚上的重量对他来说已经习惯了，一路爬上来虽然疲惫，但也不是不能坚持，体内的气息他也能准确捕捉了，只是因为真气太少，不足以让他翻过面前的“台阶”。

秦珏想将匕首插入山体，好借力而上，但他试过了，面前的石壁十分规整，他的匕首根本插不进去。

周围能活动的范围也很小，让他没办法助跑，关键是连石头树木都没有，他想搭个梯子都不行。

要怎么上去呢？

天一点点暗了下来，落日西沉，山风变得更凉，秦珏在尝试了各种办法无果的情况下，最终花了两个时辰，用匕首在石壁上一点点磨，终于将它插入进去！

有了匕首做基点借力，秦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后退两步，就踩着它上去了！

但他上去后，还没走多远，他面前又有一个差不多的“台阶”，而且比之前那个还要高还要光滑！

这可真是……明明他离山顶已经不远了，可在这些“台阶”的阻挡下，登顶几乎遥不可期。

眼下他就算想下山换一条路也晚了，而且以他现在的体力，未必能走下之前那些好不容易上来的台阶，关键他也不想回头。

……月亮渐渐爬上西头，山上越来越冷，也越来越静。

但在这寂静中，时不时传来奔跑，跳跃，落下，的声音，周而复始。

豆大的汗珠从秦珏脸颊滚落，他一次次想跃上台阶，却每次都差了一点……但他不能停，因为山顶的温度已经下降到零下十几度了，周围却连棵树都没有，根本没办法取暖，他只有不停的尝试，一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一百次，他总能上去的！

可无数次的失败消磨的不止是体力，还有耐心，当秦珏第无数次助跑想要冲上去的时候，在跳起来的一瞬间，他膝盖一软摔了下来，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两膝针刺般的痛，看来，他真要卡死在这了。

“瞧瞧，我的小殿下遇到困难了呢！”

谢琳琅的声音突兀的自头顶响起，只见她从石壁上方探出头来，双手撑着下巴，俯视他道。

“看你一直没跟来，我还以为你被野兽叼走了，没想到居然困在这，你为什么不呼救呢？如果你叫我，我一定会出现的。”

或许因为这里离天空太近，秦珏闻声抬头，只能看到满天星光朝她的方向沉沉坠去，而她双眼也是亮亮的，仿佛有星星偷藏进去了一样……

“我……”他开口，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说他并没有求救的念头？还是说，他早就不信任任何人了，所以自始至终都只想靠自己，哪怕靠自己根本做不到，也执拗的，在这做无谓的尝试。

见他不说话，谢琳琅眯着眼又道。

“说来，我跟着你已经有十几天了，这十几天来，说真的，你给了我很多惊喜……

有好几次，我都以为你不行了、达到极限了，但你总能闯过去，以一种出乎我预料的方式，可你知道吗？看着你迅速变强，我并没有很高兴。”

为什么？

秦珏皱眉看着她。

此时的他浑身都沐浴在星光里，他看不到自己有多狼狈，也看不到他的伤口在流血，他全部的心神都用在了变强上，所以看过来的目光也是坚定的，纯粹的，就像这山峰一样，坚韧而锋利。

谢琳琅缓缓说道，“你是在突破极限，但让你突破的，是你对仇人的恨。

我原本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这也算是一种变强的方式。

但之后的路途中，你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对自己好一点，至少少受一点伤，可你的恨意太重了，你恨别人，也恨自己，所以你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一次次将自己逼到绝境……”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之后的声音便轻轻的融进风里。

“……或许……从你抱着皇后娘娘的尸体回来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没打算活了，眼下我看到的秦珏，只是一具被仇恨操控的尸体。

你从地狱来，再多的努力，也只是为了将更多的人拉入地狱，如此，我应该高兴吗？”

秦珏低下头沉默许久，然后慢慢的站起来，朝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你说得对，我现在只是一具尸体，一副傀儡罢了，但那有什么关系？”

他抬头看着谢琳琅，满天星辰照亮了他如墨的眼睛，也照尽了他一身孤寂。

“……只要能报仇，恨也好，怨也好，我都不在乎。

而且我发现，恨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东西，是它，让我熬过了众叛亲离，也是它，让我闯过了一次又一次濒死之境。

没有它，我甚至活不到你面前……

它是我拥有的、最强的力量了，我难道不应该抓紧么？”

谢琳琅被他问得一愣，这一幕让她突然就想起了之前，秦珏问他，为什么仇人可以做坏人，而他不可以。

这都是没有办法回答的东西，于是她慢慢的站起来，站在垂直的石壁边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

“如果恨真的有那么强，那你能在恨意的支撑下，上这块石壁么？”

说着，她后退几步，郑重的道。

“如果恨真的能让一个人无所不能，那你就上来，证明给我看，我允许你取下身上的枷锁，用行动说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