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车里的“封箬”好似被外面闹嚷的人群给吵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哑着声音问道,“十五,多少时辰了?”
车帘撩开,紧皱着眉头的封十五探进了脑袋,“小姐,午时已过大半,快到未时了,可是前方似乎出了乱子,街道堵住了,我们的马车过不去。”
快到未时了?
“封箬”把手中的草扇丢给方砚,轻道,“开出一条道来,耽搁了进宫的时辰,女皇怪罪下来,谁来承担?”
十五领着相府卫兵很快拉开了一条道路,“封箬”一眼瞧见了正在强迫民男的大皇女殿下吟楚。
“何人挡道?”
封十五立于侍卫前面,右手握住剑柄,一脸肃然。
她故意大声放话,成功引起了段姚的注意,段姚歪着脑袋,引着马踱步过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封十五,眼中尽是杀意。
“你是何人,这位是当朝兵部尚书之女,段姚段大小姐,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这么放肆……”
下人的急喝突然被段姚打断,“闭嘴!”
段姚一双仿若淬了毒的眸子死死地钉死封十五,语气一字一顿,“可别吓到人家了!”
敢在她心情不爽之际来惹她,这人真是……找死!
她正等着这人一脸惊恐地跪下求饶,却不想人家竟纹丝不动。
只见封十五义正辞严,不卑不亢。
“段小姐身为兵部尚书之女,理应清楚凤郢律法,当街造势,阻碍交通,该当何罪?”
段姚抓紧了手里的缰绳,怒气一点点地外泄,眼见着就要发火,却见一道彩色的影子急掠了过来,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这一跪用了力道,看得人心头一跳。
“大人,求求大人,求求殿下,羽儿仅仅只为寻亲,救命恩情必会相报,只是请殿下不要为难羽儿,羽儿如草芥,实在受不起殿下的厚爱……大人,各位大人,求求你们……”
重羽偷偷给夙裳使了个眼神,好似在说,看我演得这般卖力,报酬可不能少了!
夙裳没有说话,只是眯上眼睛,微微歪着头,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魅惑意味。
重羽演技说来就来,登时掩面哭泣了起来,“羽儿只想脱身,只想回家……呜呜……”
吟楚见美人垂泪,甚是惹人怜爱,忍不住冲封十五怒喝,“好啊!你不知道男子在凤郢地界须得礼让吗,这般风度,可知你犯了律法,来人,将她们拿下!”
花满黎卉,水不济祈霏,最是娇气凤郢郎!
若是之前还不能明白这句俗语,如今算是深刻体会到了,这凤郢国的男子还真比她黎卉国的女子还要娇气!
“大殿下好大的皇威啊!”
夙裳见重羽哭得起劲,演得当真卖力,还真是……令她无比愉悦哈哈哈……
如此,她可不能输了去,也许那人正在某处看她呢,夙裳不经意地四下扫了一圈,果然在某个犄角旮旯里瞧见了一抹绿影,隐隐有点兴奋。
封箬……你最好和顾染有点关系,否则,老娘如今这般费心劳力,最终却吃力不讨好……那就真的太糟糕了!
“你……”
段姚跟随吟楚横行霸道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呛,听见这道含怒的声音,蹙眉怒喝,“何人乃敢犯上?”
她直接拔剑下马,还未及近,马车里的人笑了几声,道:“犯上?”
封十五拦住段姚,拔出了武器。
车帘轻微掀起一角,露出一张蒙着白纱的小脸,车里人绿衣碧裙,端坐一边,眼眸含笑,却透着冷意。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殿下纵容属下当街犯法,这么多人看着,本相便是想要替殿下遮掩,陛下迟早也会知道……”
本相……
能用这个称呼的,凤郢国仅有一人。
黑靴落地,绿裙扫过地面,面纱随风而动,走了几步,顿了顿,握拳压住面纱咳了咳。
围观之人纷纷压低声音惊呼,“丞相大人!”
夙裳掩了掩面纱,摆了摆手,“受了点风寒,不打紧。”
真正的丞相大人此刻正趴在窗边,伸了伸懒腰,半眯着双眼,瞧着底下那位替身,用脸蹭了蹭冰袋,慵懒地吧唧嘴,舔了舔嘴边的残渣。
不得不说,上帝视角看着真舒坦。
“有趣啊有趣!”夙裳一步一步地走到重羽面前,稍微避开吟楚的目光,蹲在重羽面前,动作轻柔地将他扶起来,眼睛弯弯,“呀,果然美艳不可方物,这等颜色怕也只有凤郢国第一美人吟澈殿下能比一比了……”
吟楚冷着脸打量着封箬,虽然在笑,脸上也不见有点幅度,“封小丞相也对这位公子有兴趣?”
吟楚见过封箬,夙裳不能正面瞧她,为防吟楚认出来,她只能听封箬的,拿吟澈转移话题。
“本相可不敢,只是见这位公子不像是凤郢人,殿下又对他紧抓不放,好奇到底是生得哪般好相貌,如今一见,当真不负所望。”
重羽默默抓紧衣袖,无声地啜泣着。
吟楚走近二人,突然抓住了夙裳的手臂,目光似刀,刮得夙裳连忙绷了绷面皮。
“封小丞相如今见到了,作何感想?”
夙裳知道她随时都有被认出来的危险,可是如今也没其他法子,在别人的地界,以别人的身份得罪皇室,一旦穿帮,到时候谁都脱不了干系,只能硬着头皮将戏演下去!
她相信,封箬绝不会让她轻易掉马!
“殿下不如听下官一言,事先不知殿下在此,下官有失礼数,还请殿下勿怪,只是下官所言有理,殿下堵塞街道,调戏民男,大家有目共睹,陛下若是知道了……”夙裳不由得微笑,“定然会伤了殿下雅兴。”
“呵呵呵……”
吟楚瞧着夙裳真诚的眼神,忍不住冷笑,“你不必一而再拿母皇来压本殿下,本殿下今日若是偏不顺你的意,你能奈吾何?”
“殿下身为皇子,自然不能奈何……”
夙裳依然微笑着,吟楚眉毛一挑,近了她几分,“封箬?许久未见,你蒙着脸做甚?”
夙裳不紧不慢地抽回手臂,眸子闪过一丝冷意,终化为促狭。
“回殿下的话,下官偶染风寒,本应休憩在家,怎奈今日乃凤旋节,只得带病出席,面纱是为了防止过病给陛下,殿下及诸大臣。”
吟楚握了握空荡荡的手,眸中疑光一闪。
“封丞相当真勤勉,怕是昨夜事务冗杂,脑子还未清醒。本殿下不过见此人面生,忧及是他国派来的细作,正准备带回去审问,何谈调戏二字?”
夙裳颔首低眉,轻笑,“细作应交给刑部,殿下可不能私下带走。殿下应该明白。”
吟楚心中微愤,似笑非笑,引开话题,“本殿下没记错的话,刑部尚书方龄的儿子方砚在封家做事,看来传闻都是真的,丞相插足刑部,如今又谈何公平公正?”
夙裳却不以为然,笑意莫名,“殿下身为皇子,应知六部尚书本就隶属宰相,先不谈这传闻是否可信,本相管理刑部怎就成了‘插足’了?”
两人对视而立,眼中如有刀剑在交锋,如同绷了一根弦,弦断必动。
封箬扶着晕沉沉的脑袋撑起来,瞧见这一幕,知道吟楚已经生疑,夙裳的反应过大,吟楚不亲眼瞧瞧面纱下的真面孔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过,还好她有准备。
吟楚看了看夙裳旁边的重羽,盯着重羽的容颜,冷意未减反增,“封箬,你想好了?当真要与本殿下作对?”
夙裳听到此,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不认识什么刑部尚书,更不知道方砚还有这层关系,对方的问题越来越多,再聊下去,必定会出纰漏。
她正绞尽脑汁想着对话,突然前方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大开,出来两列相府卫兵,领头的大家都熟悉,正是老丞相的左右手,明兰明月。
“恭迎丞相大人!”
呼声阵阵,若是没有女皇的默许,丞相再大的权势也不敢这般张扬。
城楼上的一抹明黄色影子拂袖而去。
吟楚直接黑了脸。
“母皇……”
她完全没想到,今日之事皆数落入女皇的眼中,她心乱如麻,气得额上青筋凸起,她颤抖着食指对着夙裳胸前重重地点了点,咬牙切齿道,“封箬!你给我等着!”
说着,也不管谁,直接钻进马车里。
“进宫!”
段姚连忙领着马车进了宫,心里一阵忐忑。
不知道待会怎么给女皇解释。
夙裳深吸一口气,笑着摇摇头,似是在嘲笑自己多余的担忧。封箬既然安排了这一出戏,必定是算到了结局,他们皆是棋子,只管行动便好,瞎担忧个什么劲儿......
她整理了一下仪容,拉着重羽缓步走进马车,看来重羽的作用已经没了,那么她的作用是什么呢?
真是期待啊!
夙裳微一偏头,正好与转眸望向她的封箬四目相对。
霎时,两人皆愣了一瞬,那一刹那,两人心中同时浮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和莫名的亲切感,只是陌生的面孔昭示着她们不曾见过的事实。
封箬甩了甩头,把那一瞬间的心悸狠狠压下去,她下了楼,裹着白色的貂毛披风,戴着白色毡帽钻进了最后那辆马车,跟着进了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