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大圣的话说得分明,一字一句都好似滚雷,连串击过石台上的每一个人。
凌夙的笑容一瞬间便凝固在她那张俏丽无比、青春依旧的脸上,一众梵阳门中的弟子亦登时鸦雀无声了起来,每一个人的脸上皆分明无比的写着两个大字——“骗人”!
他们必定在想,这到底是为甚么?梵阳门明明已升到了天界低端,连那天际之光亦形如霓虹桥一般投在整个门派之中,为甚么这上天来的接引使者怎的还说不能飞升上仙呢?
齐天大圣猴头猴脑儿地挠着个猴头儿,脸上神情却颇为冷峻严厉,那双火眼金睛射出两道金光,一一扫过梵阳门中众人的脸。
“天帝领西天如来佛祖之命,梵阳门妄想举飞升,乃逆天行事,因此祸害世间周邻,犯下滔天大罪,横生罪孽,着令其接受天火极刑,以丹炉三昧真火焚烧之,使其陨落凡地,门中弟子皆打入东海深沟漩涡水牢之中,受寒冰侵骨万于食肉之苦,并千年囚禁!”他的声音冷若冰山一般,说到此处,他又将目光投向了我、清尹宿阳、苌菁仙君三人,语气略略舒缓,朗声道,“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女娲后人昼惟,已被写入仙册的凡人清尹宿阳,鬼斧仙君苌菁,虽亦为梵阳弟子,却一心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并连行善举,善感动天,故,可免去此劫!”
凌夙不知是吓是气,此时浑身都在颤抖,脸上表情七荤八素,惊惧痛苦之余,更是有无尽的惶恐与疑惑,低声喃喃地嗫嚅道:“不,不,这不是真的,为,为甚么?为甚么......”
玄天狠狠瞪了她一眼,尽是鄙夷,跟着脸上蓦然变色,须发皆飞扬倒竖,声音极尽暴怒,扬声喝道:“岂有此理!甚么天帝,哪门子如来!我梵阳门已至天界天光,举门飞升垂手可得,哪里须得甚么接引使者代劳什子天,授劳什子的命!”
齐天大圣猴脸一蹙,雷公嘴儿微微噏合,火眼金睛轻挑,声音清朗淡然道:“玄天小儿,一切因果皆由己生。吾等众神与神界,亦不过是‘代天授命’,而天远远不止天界这般简单,旨是在维系天道不灭。盘古大神自有训诫,诸事皆有缘法可寻,纵横六界亦如此!凡人仰视苍天,无明日月潮汐,四时更替,幽冥暗道,万物皆已循因缘起,恒之大者亦为‘天道’,天地苍生之众,宇宙洪荒之内,一概皆莫能外。汝等一意孤行逆天而为,又岂能飞升上仙,而无受天谴?”
玄天微微怔了一下,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脸上神情却是万般愤怒,仿佛有熊熊猎火于他眼睛中无边燃烧着。
他此时内心的疯狂不难揣测!自己苦苦追寻了三百余年的飞升夙愿,竟如此寥寥几句便被眼前这个所谓的九天大神一抹而去。
忿然之余,他高声怒喝道:“好一个天道因果,好一个逆天而为,好一个皆有缘法可寻,简直是一派胡言,空谈枉论!这凡世之间,天灾人祸不胜枚举,茫茫如许救不胜救,帮不聊帮,你们这帮子神仙又有几个真正体恤苍生,倒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要阻我梵阳举门飞升,天上的你们养尊处优可以享受凡人香火,怎的我们就不能攫取仙家法力来助我们飞升?莫非你们要做甚么,都是天下正道,而我们便皆是旁门左道么?”
齐天大圣的雷公脸上神色一凛,淡淡地说道:“正是如此!北斗星宿执掌生死,南斗星宿则是辅佐北斗的,所有生灵往复六界,生老病死如是,人祸天灾亦如是,此乃谓之‘天之大道’,而并非汝口中那所谓的‘逆天济世之道’。汝梵阳门早已脱离天道纲常,人心魔向,恶念丛生,贪婪残忍,窃取仙力与仙界能量却又妄图飞升成仙,此乃天道难容!天界代天行施诛事,正是遵从天道而为之!”
这话教玄天本就满满杀意于眼中更盛,狂笑声一浪高过一浪,道:“甚么天之道,甚么天界代行天道,哈哈哈哈,还不都只是你们天界的一面之词么?我梵阳门修仙数百载,历尽三劫六遇,拯救过天下苍生与凡间世人不计其数,如今飞升在即,岂能任由你们一句不许便要否定的?我不管你是甚至齐天大圣还是与天同圣,统统给吾滚回你的天界去!”
话说完,他猛然挥起右臂,只见一道火红色的光芒直直劈向了空中,而所向之处竟是足踏金斗祥云的齐天大圣!原是他方才与齐天大圣据理力争之时,右手早已隐于宽大袍袖之中暗自蓄力,此时猝不及防地出手,那剑气上所施灵力是十足十的,疾似风电,利不可挡。
齐天大圣却连眉头都不曾跳动一下,只是面带轻蔑地望着玄天,而那道迅猛的火红的剑气劈至他面前不足三尺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
抬起手来轻轻地捅了两根,齐天大圣只是弹手一拂,那剑气便如气泡一般“啪”的一声便被轻而易举的击得粉碎,犹如一片火红色的浑然无知飘散不见了。
与此同时,玄天的脸色突然一惊,紧跟着便是冰炎剑自他手中掉落在地上,发出了“铮”的一声,他的整条右臂都颤抖不止,最后竟是整个身子都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蝼蚁撑强!”只听齐天大圣轻轻冷笑了一声,说道,“竟还敢与我齐天大圣动手,你等凡人无知无识,但觉自己命若草芥,惶惶不安,而神仙却都高高在上,不老不死。然,你们却不懂得天道纲常,便是神仙,亦只能依天命尽人事罢了,人有生老病死,神仙亦有天人五衰。玄天,你如此藐视天地,只会教你魔道难归,终是要陷入万劫不复之中的!”
玄天被他的灵气定住 ,虽说身体不能动弹,脸上却仍狂傲不见丝毫减弱,放声高喝道:“宇宙洪荒,苍天为上,我自当敬畏!然,若是教我任由神仙驱使,当天界的走狗,那倒是妄想的!”
齐天大圣闻言,将手中金箍棒重重撴在了地上,冷冷然地怒视着他,一语不发。
沉默已久的凌夙突然抬起了头来,眼含不甘地高声质问道:“齐天大圣,凌夙不懂!我梵阳门确心有妄想,希望以凡人之力修成仙道,纵这一切有所偏颇,这一切错得离谱,可本门数百年来,做过多少好事?我梵阳弟子除魔卫道,守护苍生,便是无功亦有劳啊!难不成这些都可忽略不计,难不成真就毫无功德可言,定要落得此般下场么?”
齐天大圣脸色微沉,片刻便肃然摇头,目光落在了凌夙身上,扬声道:“善恶行止, 本亦无所概分,人亦不全是善的,坏人又缘何受到庇护?而妖亦不全为恶,善心之妖又如何有非除之理?梵阳门只因一时贪欲,便要大举屠戮龙之天,连龙卵与龙婴亦不放过,又与妖邪有何区别?意欲飞仙,先修人德,是非不分,善恶不明,何德何能以为仙?”
凌夙先是脸色一悲,既而又转为惊悚,于口中喃喃道:“意欲飞仙,先修人德,是非不分,善恶不明,何德何能以为仙......”
她反复痴念着齐天大圣的这几句话,额头上汗水涔涔而落,身形猛烈摇晃着,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离了一般。然,在我看来,与那些力气一同被剥离的,还有她三百余年来的那被自己奉为圭臬的信仰与夙愿。
许久许久,她才终是一步一迟的缓缓走至齐天大圣面前,双膝一沉,颓然跪伏于地上,额头撞地道:“凌夙,凌夙知错了,甘心领罚!”
见她态度如此虔诚恳切,齐天大圣的雷公脸儿上竟露出一丝微微笑意,长叹一声,点头道:“既是汝已知错能改,亦是善莫大焉,俺亦说过,上天乃是有好生之德,念汝诚心忏悔,酌情将汝囚于东海深沟一千年后,方可自入轮回投胎去罢!”
凌夙苍白如纸的脸上俏颜微复,连连顿道之余,便是重重叩道,声声如雷,下下着地,连那白皙的额头亦叩出殷红的鲜血来。
然,玄天斜睨着她这副虔心忏悔的样子,面上鄙夷更盛,嘴角冷笑不绝。
齐天大圣垂下眸子望了他一眼,猛地将金箍棒扬手一挥,梵阳门地面之上登时便剧烈震颤起来,风云台之上,众梵阳门弟子登时立足不稳,纷纷摔倒在地。
天涯彼端隐隐有无数硕大的火球,急速往梵阳门这边疾速飞来。
齐天大圣紧跟着又是金箍棒往天上一挑,梵阳门众弟子周身上下便被一片火光包裹起来,顿时惊叫声于风云台上此起彼伏,一团一团的火红便如流星一般往东方远远飞去,一个个消失无踪。
之后,齐天大圣便又转向了我、清尹宿阳和苌菁仙君三人,面色巍然道:“天火极刑即将降临,女娲后人昼惟,已被写入仙册的凡人清尹宿阳,鬼斧仙君苌菁,你们三个速速离去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