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的那头，天空一碧如洗，高大的橡树婆娑摇曳，风吹起南宫瑾的碎发，几分温柔。

那个地方，远不如国内降温来的快，旁边的路人尚还穿着短袖，用着各色口音交流，笑得肆无忌惮。

看上去，画面和谐美好。

“伊，你能看得到那边的海吗？”南宫瑾解了主门锁，走到二楼，推开小阳台的门，摄像头依旧朝外。

那是片很浩瀚的海，纯净湛蓝，海鸥飞翔而去，凝成了远远的几处小黑点。

随着视频的晃动，南宫伊悠悠答道，“能。”

南宫瑾便翻转摄像头，朝着手机里的大画面看去。

只觉得弟弟的眼中，纳着粼粼波光，竟像是有无数星辰坠入，拖着星星巨烫的尾巴。

璀璨，却又无比致命。

不由凑近了：“几个月不见，你的气色倒是比我离开的时候，要好多了。”

南宫伊嗯了声，头朝后靠去，压在了恐龙玩偶的脑袋上。

它是软的，但并没有他原本的真皮靠背软。

可是他还是伸手，顺着它的脊梁骨，缓缓摸到了其大大的尾巴上，用来缓解内心深处的不适。

前两世，被囚在洋人房里的他，早已经把海给看吐了。

赵全自以为，只要让他多看看海，不憋在房间里，他就不会想着自杀。

可实际上，他只会联想到那些生前也称霸海洋的生物，到了生命的尽头，也只配腐烂在黑暗的深海里。

人活着就是没有意义的。

这个念想，在他重生前，又或是重生后，都从未变过。

所以第三世的他，在复仇完毕之后，就果断地选择了死亡。

带着几乎是饮鸩止渴的复仇谷欠望，他又迫不及待地来到了第四世。

只有不断复仇，他才能找到一点活下去的乐趣啊......

不过这一世，多了个奚姐姐呢。

南宫伊不免抿笑。

对，以后，他就有奚姐姐了。

他的人生，从此就有意义了。

南宫瑾松口气，正要说些别的，身后有人进来了。

“瑾，你瞧我们买了什么？”北辰逸把手里的东西，互相碰了碰。

玻璃撞击的声音，顺着潮湿的空气，进入手机。

他转身，靠到身后的围栏上，浓眉倏尔一扬。

“怎么让你这个未成年人买到的？”

“哈哈哈，当然是蹭的别人的护照啦！”

北辰逸说着，将一大袋东西搁在餐桌上，然后从里面取出瓶瓶罐罐，往冰箱里塞去。

“平时在国内也没见你馋酒，怎么出了国，反而赶着趟要喝了？”

南宫瑾拿着手机过去，拨了购物袋往里看。

里面还有好几瓶酒，英文舞起，一时难以辨认。

“都是些什么？”他握了瓶问。

“跟着我一起的那人，说这些都是什么杜松子、朗姆和龙舌兰。害，反正这些英文我也看不懂，就都拿了。说实话，要不是这里禁得严，我还不一定就想喝呢。”

南宫瑾默了下：“都是烈酒，你喝得完吗？”

“这不还有你们吗？咦，傲雪她还没回来吗？”

北辰逸又朝四下看一眼，哎哟起来：“难得放假，她居然没跟你腻腻歪歪。”

“刚才发信息，说快了，等会一起吃午饭。”

南宫瑾刚说完，拎着大包小包的洛傲雪，就踢了门进来，感觉快累死了：“啊啊啊！快来帮我一下！”

“什么情况啊你？没打车吗？”北辰逸撕开启瓶器的包装，笑她。

她瞪过去：“你明明知道我英文比你还差，又怎么敢打车，再说了，左右十分钟的路程，我又不是没长腿。”

“原来你还有这个认知。”他对熟人，日常嘴贱。

洛傲雪没鸟他，直接往他脸上甩了个纸袋过去。

然后躺到沙发上，摸肚子：“今天中午我们吃什么啊？”

“吃这个。”北辰逸倒出杯透明的酒，在她鼻下晃了晃。

“本小姐要吃中餐。”她嗅着这股馥郁的酒香，又道，“美酒配佳肴，才正常啊。”

“中餐馆离我们这么远，你又不会做，想得倒是美。”

洛傲雪：......

都怪这个学校交换项目的负责人，说什么为了加强对海外学生的生活能力的培养，明确规定不要家长给孩子太多的资金补助，也不得专门派人去照顾他们的起居。

于是他们这三只，到了国外简直就是从天堂掉到了贫民窟。

连她出个门，都没人愿意给她拎包了。

更别说能约出个人一起逛街了。

“你一天到晚嚷着自己穷，”北辰逸调侃，“倒还有钱贡献给名牌包包。”

“你不也有钱买这么多酒。”洛傲雪争锋相对。

眼瞅着两人的大战又要一触即发，南宫瑾无奈，朝着手机道：“你看，他俩天天吵，我又怎么可能会无聊。”

“你在跟人视频？”洛傲雪从沙发里探出上半身，特别敏感：“是谁？”

“伊。”他顺手让俩人也入了下镜。

她这才无所谓地起身，挤开北辰逸，自己开始选酒。

终于挑中一个，“瑾，你要喝这个吗？我在国内喝过的，还不错。”

南宫瑾本欲点头。

弟弟那张本来有点距离的脸，却在这时挨近了摄像头。

声线幽离，“哥哥，你要喝酒了吗？”

他以为弟弟是担心自己在国外喝酒违法，于是回话：“偷偷喝，不会有人发现的。”

“不要喝。”南宫伊五官放大，脸庞没有表情。

“为何？”他难得见弟弟这般执着，有点奇怪。

“喝了，就会醉，醉了，就会耍酒疯。”南宫伊嚼字，视线并不在屏幕上，而是飘游去了别处，像是失了魂。

南宫瑾想着那些烈酒的度数，便允诺：“那我少喝点。”

“不喝不行么，哥哥......”少年若即若离的尾音，最后与天边残余的一抹光，共同消失。

现在，是国内时间，晚六点五十四;国外时间，午十一点零一。

两个世界，两种生活。

搁着屏幕，以往那些面对面尚且不能体会的话，此时更是难辨情绪。

十六岁的南宫瑾，没往心里去：“好，不喝。”

“瑾，我先给你倒好哦。”洛傲雪告知他。

他移开屏幕，示意她小点声。

她便压低声线：“那你等会过来喝。”

回到视频里面的南宫瑾，跟弟弟道别：“还有一个半月，我就要回来了，你在国内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他知道的，母亲对弟弟的态度，从来没有很差，只有更差。

“好，哥哥再见。”

南宫伊笑着挂断电话。

却在屏幕黑掉的那一刻，把手机掷向地面，决然狠厉。

屏幕瞬间碎掉，裂缝如蜘蛛网爬开。

“哥哥，你怎么不听话呢......”

他的笑，持续扩大，泪腺里的液体，渐渐打湿了下眼睑。

哥哥。

我真恨你啊......